事实上,我还挺赞同。
但我觉得,如果我在一边的话,这出老父教女很可能进行不下去,所以我移动脚步,去了另一边。看着血色已经消失不见的江面,不由的联想到这条江里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比如刘洪,比如我那个十八年前在这里被害的亲爹,我觉得这条江里的河鲜,大概是没法吃了。
不过我是个和尚,本来就不吃那些,想这个有点多余。于是,我转而去想有什么是江里出产的可以吃的植物……
想不出来,我索性对着江面开始念经,就算刘洪死的心有不甘化身厉鬼,我也能给他除除戾气。
念着念着,我觉得江面上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形,要不是太阳正当空挂着,我觉得这简直是一部恐怖片的开头。刘洪的尸体早就沉了下去,我手里攥着念珠,双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只愣愣的看着那个人形终于浮出水面,露出了正脸。
一张熟悉的脸,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看起来只稍长我几岁,散乱的头发如水藻一样漂浮在江面上。
我再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不科学,只杀了仇人,念了祭文,之前铁定找不到的遗体就这样主动出现在眼前。就好像是大仇得报,提醒人给他入土为安了一样。
我叫了丞相大人一声,指给他看。丞相大人比我见识多了,不愧是刚刚活剜刘洪的猛士,他叫护卫把江面上飘荡的尸体捞上来放置在甲板上,殷小姐一看那人的样貌,再次哀泣一声“夫君”,就伏在那人身上晕了过去。
我总算认同了贾宝玉的那具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了。
我和丞相大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本以为贤婿会魂归无处,没想到……”丞相大人摇了摇头,“外孙,为你父亲入土为安吧。”
我点了点头,却没急着动作,而是盘腿坐在了一边,开始念经。我总觉得这件事太玄乎,正常人哪有死了将近二十年还能像刚放进冰箱保鲜层里那样新鲜,我脑子里浮现的只有水鬼、僵尸、阴尸、丧尸,别管这是不是一个系统里的吧,反正都是不祥之物。
距离我上一次见到妖怪已经过去了八年,我一点都不想再见一次。
丞相大人还有殷小姐大概以为我在做法事,也不打扰我,就在一边安静的看着。
渐渐的,尸体身上的衣物被阳光晒干,尸体也仿佛带上了温度。我当然发现了这一点异样,正如临大敌的防备着变故,却发现尸体发出‘嗯’的一声,眼球缓慢转动,最后睁开了眼睛。
我抓紧时间看了一眼,瞳孔正常,没扩散,眼白的范围也处于正常标准,应该没尸变。
紧接着,尸体……好吧,换个说法,陈萼,他又动了动手脚,就想好一个僵化了很久的人在一点点适应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坐起来了!
正好和我面对面。
我的脸色大概不是很好看,就算是知道这世上有妖怪,但我也总是忘记这一点,遇到神异事件时依旧表现的像是个菜鸟。
#死了人将近二十年的人又活过来了,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如果这里能联通网络的话,我一定去发这个求助帖。
但陈萼似乎受到的惊吓不比我小,“你是谁?”他瞪大了眼睛,“为何长得如此像我?”
切,说的好像这是我能控制的了似的。
不得不说,陈萼陈光蕊的复活简直是神来一笔,不愧是当年能考中状元让丞相下嫁女儿的人,还真有主角命,就算中途他被刘洪害死顶替身份,在我眼里,也变成脱离主线暂时去打副本了。
谁能想到,当年他买下又放生了的一条金色鲤鱼,居然是这条江里的龙王。龙王发现他被刘洪扔到江里的尸体之后,为了报恩,去城隍那里把他的魂魄要了回来,用定颜珠为尸体保鲜,让魂魄在水府里做了都领。等到今日我们来这里大肆祭奠陈萼的时候,龙王被惊动,送陈萼还魂再生了。
临走前,还送了一份大礼。
如意珠一颗,走盘珠两颗,绞绡十端,明珠玉带一条。
父子相会夫妻团圆,虽然之前狗血和神转折比较多,但这也算是个美满结局了。
我松了一口气。
回到长安之后,丞相大人把这一行发生的事禀告了皇帝大大,并举荐陈萼做了学士,真正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朝中有人好做官的正确打开模式。连带着我都有了一个诚心诚意孝感龙王的名声,因为丞相大人不愧是我外公,有刷名声的机会就不会漏下我,弄得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以为新鲜出炉的陈学士是因为我才起死回生的。
更有趣的是,他们还去洪福寺里打听我,我法明师父不会说我坏话,洪福寺里知道我的高僧长老看在我对那半卷残经有所见识的份上也夸赞了我几句,最后我的名声越传越广,俨然是僧侣界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了。
然而,我却有些烦恼,因为我新认的亲人想让我还俗,我不肯,事情就僵住了。
童话里的结尾都是王子和公主从此以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绝不提他们婚后可能遇到的糟心事。我这边在全家大团圆之后,有些矛盾也浮现了出来。不说我和陈萼陈光蕊不像父子更像兄弟,殷小姐和他也不像夫妻,如果刻薄一点说是母子也会有人信。
我不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十八载光阴流逝,容颜衰老后,爱人却依然是当初模样是什么感觉,但殷小姐的笑容的确是少了,之前已经消散的忧愁再次出现在她的眉眼上。她在金山寺里和我说话的时候还自称老娘,但现在……
殷小姐第三次自尽,成功。
事不过三,我阻止了她两次,第三次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第12章
殷小姐死了。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和报信的人又重新确认了一遍。然后,我被明确告知,这不是我听错了,而是殷小姐这次真的避开了所有人,自尽了。
我却想到,她前天派人送给我的一整套从内到外的衣裳。
我这几天一直住在洪福寺,一来是我最近风头很盛,去祭拜亲爹结果让亲爹死而复活这个谣言越传越广,如果我还住在丞相府,那么每日要见的前来拜访的人就让我吃不消;二来,我在洪福寺里也有避开丞相府中人的意思。
第一次来长安前,我就正式剃度出家了。当时我不知父母,孑然一身,除了法明师父让我想清楚之外,没人对我的决定有异议。但现在不行,现在我有父有母,有阿婆外公外婆,他们都觉得我这些年吃苦了,把好东西可这劲儿的往我身边送,并时不时的暗示我还俗,承欢膝下。
我怎么可能答应?
说句冷血的话,这些人虽然是我的血脉亲人,但我对他们的感情,不会比金山寺里的长老同辈更多。我无法理解那些只要一发现有血缘关系立刻亲近的像是从未分开的有深厚感情的人,明明之前和他们还是陌生人关系。
血缘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没人能否认这一点。
同样,我也不能否认,在自由生长了这么多年以后,我很不习惯他们加在我身上的束缚期望。也许这是他们关心亲近的方式,可对我来说,却有些过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他们可以干涉我的未来人生规划。
诚然,陈萼现在升官学士,皇帝大大眼中有了他的存在,未来前途可期;丞相大人老当益壮,看身体再在朝堂上站立十年不成问题,有这两个人的庇护,我这辈子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官宦子弟度过一生不会太辛苦。尤其是我还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下下一任会出现女皇,完全不用担心站错队抱错大腿,被抄家灭族。
但这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
还俗,娶一个也许见过几次面的门当户对的小姐,没有生活压力的度过一生……这不是我想要的,这对一个真正的从小被抛弃的普通人也许有莫大吸引力,可对于我,对于见识到了这个世界非凡之处的我来说,这点诱惑不值一提。现在没有一个心上人让我甘愿放弃这种对未知的探索去过平凡的只要在现代待过就绝不会向往的世俗生活,我想活得自在、肆意、精彩一点,去见识我曾经没有见识过的层面。
我不觉得我这个想法有多过分,陈萼和殷小姐在我眼中还算年轻,他们完全可以再生下一个孩子,亲手一点点抚养他长大,把他塑造成心里完美的样子,而不是盯着我这个已经完全定型甚至长得还有些歪的大儿子。
当然,我没有明确的和他们这么说,但我的行动已经代表了我的想法。无论是丞相大人还是陈萼,他们都算得上是一时俊杰,不会看不出我的意思,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出赞同,但已经默许了。
丞相夫人拉着我哭了一次,随即不再提这件事,在高官贵族中,家中子弟遁入空门也不算新闻,我还有名气,丞相夫人只是想通之后接受良好,和明显的听信了外面谣言觉得我与佛有缘是天生的佛子的已经被从万花店里接过来的老婆婆开始一起盯着殷小姐,打算为她好好调养身体,准备给我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