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一寸一寸地逼进了尤妮丝的肌理,画家的语气已经带了些病态的狂热,似乎非常期待利刃割破颈动脉,自己被淋得一声鲜血的模样。
而这是,尤妮丝幽幽地睁开了眼,一双已经变成绯色的眸子从下到上,带着些许兴味地看着他,而他手中那把刀,已经被震成了两截。
画家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自己手中只剩半截的水果刀,再看向了对着他笑的尤妮丝,那半截刀从他手中滑落,发出“呯”一声的脆响。
尤妮丝在睁开眼的那瞬间已经将这间屋子四处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件画室,墙壁上挂着许多幅名家之座,有拉斐尔的,有提香的,有波提切利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后人临摹之作,甚至有几幅模仿莫奈模仿得很是青涩的《睡莲》,角落处则是那幅她前几天才在别人推特头像上见到的那幅维米尔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除了墙上的那些画,画架上还有一副未完成品,上面是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她的裙子有着非常蓬松而巨大的裙摆,显得腰肢极为纤细,手上戴着黑色蕾丝和金属相缀的手套,黑色的头发束成高高的发髻,头顶上的宽檐帽上插着黑色的羽毛和人造花,画中的女人带着一声精致华丽的装扮坐在一把椅子上,戴着手套的指间拈着一朵盛放的玫瑰花。
相比画中其他部位的绮丽色彩,这个女人的脸部却是空白一片。
“你在画尤妮丝?”尤妮丝看着脸变得煞白的画家,笑着问道。
画家仍是有些惊恐地盯着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尤妮丝坐在椅子上,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刀柄和刀刃捡了起来,掂了掂,然后站起了身,说:“你画得不对。”
“我怎么画得不对!”画家突然激动起来,“我的先祖当年为尤妮丝画过一幅真正的画像,可是完成当天就被人抢走了,我只不过是想把这幅画又还原出来而已,我先祖的手记里说过,尤妮丝黑头发琥珀色眼睛,是布鲁克林最美的女人!”
尤妮丝瞟了他一眼:“你是麦迪逊的后人?”
“对!我就是弗朗西斯.麦迪逊的后人!”之前眼中还惊恐万分的画家朝尤妮丝走近了一步,“我要把我先祖当年被夺走的画重现出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尤妮丝并不是课本上那个丑陋的样子,我……”他看着尤妮丝,顿了顿,语气又柔和了下来,“但是我画不出来,文字上的描述远远不及亲眼所见,我觉得我永远都画不出真正的尤妮丝。”
“所以你在推特上四处寻找同样黑头发琥珀色眼睛的女孩子,通过邀约画像或者绑架的方式,将她们带到你的画室,想在她们身上获取灵感,但是你没有成功,所以将她们杀害了。”尤妮丝挑着眉看他,语气却有些冰冷。
“我不是故意的……”画家脸色苍白,“我没有想杀她们,第一个女孩离开的时候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去,我本来想要送她去医院的,但是我看着她的血从头顶上流出来,我突然就……有了灵感……我用美工刀划开了她的动脉,看着她的血涌了出来,就……画出了尤妮丝的裙摆……”
剩下的尤妮丝也就明白了,当获取了第一次灵感之后,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灵感的源泉,于是不断邀约拥有同样特征的女子,看着她们动脉喷血的样子作画,将一幅永远也无法完成的草图,画成了如今的模样。
而今天,他掳走了尤妮丝,打算如法炮制,给画中的女人填上五官。
尤妮丝啧啧着摇头:“可惜了,尤妮丝根本不是你画的这个样子。”
当年的她穷得叮当响,根本买不起那么华丽的衣服。
她向前一步,说:“我的血大概是无法让你把这副根本不是尤妮丝的女人画完,但我可以让你感觉到那些被你杀害的女子临死前的感受。”
画家还没回过神来,尤妮丝已经挥手,用手中半截美工刀狠狠扎在了他的侧颈,鲜血喷涌而出,他惨叫着想捂住自己脖子上的创口,却见被泼上了半身鲜血的尤妮丝正用手点了点自己脸上的血液,然后舔了舔带血的指尖。
她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有些嫌弃地说:“男人的血味道真是不怎么样。”
尤妮丝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她在浴缸里躺着,温热的水无法沁入她的肌理,但她却颇为喜欢躺在温水里的感觉,她将四肢搭在浴缸边沿上,摇头晃脑地跟着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哼唱着那首名叫《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的摇滚歌曲,直到她的大门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依依不舍地从浴缸里出来,披上浴袍,趿着拖鞋,慢悠悠地穿过有琼.杰特声嘶力竭的歌声的客厅穿过,然后打开了门,愣了愣:“你们怎么来了?”
门外的娜塔莎和史蒂夫皱着眉头看她。
“请进?”尤妮丝让到了一边,然后兴高采烈地往冰箱处跑去,她早就期待能招待一次客人了,冰箱里那些五颜六色的水果和饮料终于派上了用场。
而超级英雄黑寡妇和美国队长仍站在门口,在她用水晶盘端出之前被爱德华拒绝的那碟睡过之后,娜塔莎终于开口,说:“斯泰尔斯小姐,你已经失联了整整一天了。”
尤妮丝将水果盘放到茶几上,摸出自己的手机,她之前一直没有发现,她的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托尼从广播公司地下车库的监控里看到你被一个男人绑架进了一辆车里,我们立马就想到了那个布鲁克林的连环杀手,但是那个男人对布鲁克林街边的监控情况一清二楚,避开了几乎所有的监控,我们无法追查,然后,布鲁克林警方接到了一起报案,郊区一间画室出现了一具男尸,死因是失血过多……”娜塔莎顿了顿,“那具男尸,就是监控上的那个男人。”
“这是……斯泰尔斯小姐做的吗?”
尤妮丝细心地为两名客人倒好果汁,然后转过脸看向他们:“是的,报警电话是我打的。”她笑了笑,“你们不进来吃水果喝果汁吗,我的第一期节目就要开始了,一起听吗?”
第12章
尤妮丝熟门熟路地将收音机调到《朗读者》的频道,节目开场音乐在尤妮丝的强烈要求下,换成了巴赫的《g大调第一大提琴组曲前奏曲》,娜塔莎坐在尤妮丝对面,手里还端着那杯柳橙汁,面无表情地说:“《朗读者》的风格怎么变得这么古早了?”
史蒂夫喝了一口称职,然后将杯子放在了茶几上,说:“我觉得不错。”
娜塔莎揉了揉眉心。
大提琴的声音逐渐变小,尤妮丝如同红茶般醇厚的声音与低沉的大提琴声融为一体,用一口极为纯正的牛津腔,说着欢迎来到欢迎来到我的客厅,我是新的说书人,尤妮丝.斯泰尔斯,我会先为托德小姐默哀一分钟,她是个非常优秀的主播,是她带给了我无数个并不寒冷的冬夜。
“不知道现在的听众会怎么想,大概是觉得这几期是读《三千年前》所以找了个跟作者同名同姓的主播,过段时间读《呼啸山庄》估计要在推特上寻找艾米丽.勃朗特了。”娜塔莎摇摇头,说。
尤妮丝挑了挑眉,看向史蒂夫:“那么就只有请罗杰斯先生再去寻找艾米丽.勃朗特的坟墓了。”
史蒂夫:“……”
“所以,斯泰尔斯小姐能死而复生,是有原因的?”娜塔莎问道。
尤妮丝拿过她的杯子,给她又续了一杯果汁,慢条斯理地说:“哪有什么原因,不过是一个巧合,我刚好没死透,罗杰斯先生刚好把我挖了出来,我刚好碰见了一个想致我于死地的连环杀手,也刚好反击成功而已。”她笑了笑,将盛着果汁的被子推到娜塔莎的面前,坐回了座位上,“娜塔莎你觉得呢。”
娜塔莎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然后说:“你是故意的吧,斯泰尔斯小姐。”
尤妮丝笑笑,并不答话。
“能轻易用刀割断成年男子颈动脉,报警的时候说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怎么看这场绑架都不像是你的意外。”娜塔莎说。
尤妮丝扬了扬唇角:“但是我想在座二位也见怪不怪了,毕竟空天母舰上还坐着北欧神祇呢。”她朝娜塔莎眨了眨眼,“就当我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义警吧。”
娜塔莎和史蒂夫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尤妮丝却是笑意更深,说:“难道因为我失手杀掉了一个连环杀手,罗杰斯先生就要收回你的信/用卡,娜塔莎也不会带我坐上你的宝贝了吗?”
娜塔莎的表情松动了些许,尤妮丝一手托着下巴看她,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是真的很想跟你一起骑着车,在纽约的大街小巷里漫步的。”
收音机里传来她自己被电流渲染过的声音,在她自己看来那种低沉得非常刻意的声音正用一种慵懒的语调说:“如果阿芙洛狄忒看见站在野玫瑰里的你,会不会以为是她的阿多尼斯跨过幽冥,又回到人间了呢……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再去那儿一次,在那里漫步,仿佛只用双腿,就能消磨掉整整一天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