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我只托了你了,你大哥哥说的什么我却是不听的。”林黛玉抹干了眼泪,转脸儿又是一副笑颜。
迎春也笑了:“你竟也会赖,既然这么着,少不得我先帮你收着了。”有了依靠的迎春看上去开朗多了,连林黛玉也被她这般明快的笑容晃的愣了一愣。曾几何时,这位二姐姐在府上压根儿不起眼,连凤姐姐身边的大丫鬟都比她能说会道惹人注目,如今她在这府上俨然是大家小姐的做派了,全不是当初那个二木头,林黛玉自伤身世,想着若是自己父亲尚在,亦或是有个兄弟,有怎么会受如今这般委屈,险些又流下眼泪来。
不得不说,这林氏不愧为贾宝玉称赞的那样,天生水做的人儿,眼泪说来就来,一天能哭个好几次。这一回她又是眼圈红红的回去,众人只是暗自琢磨了一下,却没人开口相问。委实是她哭的太多了,众人习惯了也麻木了。
贾赦下衙比宁珊早得多,他如今爵位太高,官职太低,上司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好任由他在衙门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惹出乱子就随心所欲。因此,贾赦回家的时间也很随心所欲,今儿他嫌衙门里的茶叶不好喝,午时过了没多久就溜溜达达的背着手去逛琉璃厂了,这会儿淘换了个前朝的笔洗,乐颠颠的捧着回来准备讨好大儿子。
一进门,吓了邢夫人一跳:“老爷回来的也太早了些,幸亏别家的姑娘们都走了,若是不巧,正好撞上可怎生是好?”她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在家中举办赏花会款待名门闺秀,生怕出一点差错,丢了脸面是小,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家可就麻烦了。
贾赦早忘了前些天邢夫人跟她报备过的要在家里办宴会给迎春庆生的事情,十分摸不着头脑:“我回个家还要看准时辰不行?往常更早回来的也不是没有。”
邢夫人一听就知道他准是把闺女生辰给忘了,背着贾赦撇一撇嘴,才道:“今儿是咱们家姑娘生辰,请了好些跟宁府交好的人家的小姐们上门,老爷这般大大咧咧的,若是撞上了,岂不是给您大儿子惹祸?”
贾赦就怕给大儿子惹祸,一听这话,抬腿就要出门:“我再去逛逛,晚上不必等我吃饭了。”话音未落,人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垂花门前面去了。一腿迈过去,刚巧碰见闺女领着一群小丫头出来,贾赦人都没看清就打算跑:“迎丫头你领着她们慢慢逛,爹走错院子了,这就走。”
后面一排小姑一齐福身行礼:“请大老爷安。”贾赦回头瞟了瞟,似乎都见过,再一琢磨,这不是荣国府那帮子丫头么。顿时安心了,预备拈着胡子装模作样找回点儿威严,却不料,手一抬,一个木头匣子好悬撞到脸上。
迎春惊呼一声,身边大丫头已经训练有素的上前接过了贾赦手上的东西,这位年岁 不算太大的老太爷顾前不顾后已经习以为常了,宁府里的丫头婆子小厮长随们都掌握了随时从他手里接东西的技巧,免得老太爷磕着碰着的,谁不知道,这家里,侯爷就对老太爷最上心了,谁也不敢让他给自己挂出个青肿来让侯爷看着不快。
贾赦瞧着自己忘了搁下的笔洗一瞬间就到了女儿身边大丫鬟的手中,有些不好意思往回拿了,便顺势道:“本来也是预备,那个,给你的,一个前朝的笔洗,不是什么好东西,权作今儿的贺礼,赏你了。”看着迎春一身喜庆的大红衣裳,贾赦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不该早回家了。
迎春一早就收到了宁珊和邢夫人送的贺礼,今早就得了贾琮写出来的一副大字,已经心满意足,却不料一向当她不存在的贾赦又赏了东西给她,一时间又惊又喜的说不出话来。四周贾探春、贾惜春,林黛玉、薛宝钗各个面色晦暗,眼含羡慕,她们的爹要么是不在了的,要么就是有跟没有没差别的,怎么二姐姐的运气就这般好,突然多了个大哥不说,连爹爹也重视起来了。
说起来,这群姑娘里面除了林黛玉一个六亲断绝的,其他人也都有兄弟,父母中起码也有一方,只是都没把她们当回事儿罢了。薛宝钗在家倒是受重视的,可她那个混账哥哥,说不得还是没有好些,除了给家里招灾惹祸,就是挥霍银钱,他家本是皇商,可如今买卖缩减了三成不止,连带着地位也越发低了,原先还是进贡给后宫娘娘们用的,如今改成宫女的供应了。
贾惜春的哥哥就是荣国府隔壁宁国府的当家人,名唤贾珍的,跟宁珊和贾琏同辈,却连儿子都老大不小了,此人当属贾家目前第一有手段会做事的,只是风气不正,他和已死的儿媳妇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宁珊一回京就听人讲过,到现在还有人传扬呢,而他对儿子的糟蹋行径也助长了谣言的疯传,却毫不在意,也不知道是清者自清呢,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贾探春有两个兄长,已死的贾珠,活着的时候被称为荣国府大爷的,占了宁珊同胞兄弟的名儿,也是个早夭的命,暂且不提。还活着的那一个便是荣国府中被捧得老高的贾宝玉,乃是府中的心尖子、眼珠子,别说贾探春是个庶出的,便是一母同胞的贾元春在亲娘奶奶眼里也是比不了贾宝玉的,贾宝玉倒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对这个养在他娘身边的妹子也还不错,可是他对她越好,就越刺激着贾探春痛恨自己投错了胎,落到粗鄙的小妾肚子里。这一位是个心比天高的主儿,素日最瞧不起的就是同胞兄弟,名叫贾环的不学无术,不知道上进,终日念叨着“我若生为男儿,必要出去自己建一番事业”,这想法倒是很上进的,却也不琢磨琢磨,她若真是男儿,如今也不过是贾环的地位,那大贾王氏岂肯养着她将来分薄自己儿子的财产。也就是她生为女儿身,将来说不准能卖上个好价钱,给她儿子拉些助力,大贾王氏才肯养着她罢了。宁珊一早就告诉过迎春,做事可以学她这个三妹妹,雷厉风行,又御下甚严,但是做人就别学她了,若是迎春也瞧不起贾琮,宁珊未必会对她向如今这般器重。
迎春在众姐妹之中原本也不跟探春最要好,宁珊的话自是无有不从的。原先她在家中不甚引人注目,跟东府的四妹妹同命相怜,两人倒是还算合得来,只是年纪相差太多,而四妹妹的奶娘又比她的好而负责,她瞧在眼里也是心酸的很,便跟姐妹们都不大来往,只自己一个人闷头研究棋谱。如今到了宁珊府上,反而活泼了一些,跟众姐妹们多了些谈资,心气也高了些,人也开朗爱笑了些,反倒惹得众人掉过头来羡慕她了。
第25章 贾赦“孝子”
今日生辰,本已经快要散场,不料这时候突然得了贾赦的赏,迎春喜上眉梢,当即就要打开瞧瞧,她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亲爹在生辰上给的东西,意义不可谓不重大。迎春对这小匣子极其重视,让贴身大丫鬟名唤司琪的捧着,自己亲手揭开。众人也都围上去,见是一个素净冰瓷的乳白笔洗,还带着一丝裂缝,却瑕不掩瑜,古拙大气,一看就不是凡品,想起贾赦亲口说这是前朝之物,众人都知道如今贾赦在京中金石古玩界颇有名气,自是无有怀疑的。当下围着赞叹一番,又艳羡迎春好命,如今父宠母爱,兄友弟恭,一夕之间就和过去彻底不同了,这么一想,未免都自伤身世,各个有些强颜欢笑。
贾赦自然不知道自己随口送出去一样东西惹得他侄女、甥女都羡慕他闺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因淘换来的东西随手给了迎春,一心会书房去翻腾,想早找出一样拉力讨好大儿子。如今的贾赦对着宁珊处处捧着顺着,颇有“孝子”意味,宁珊自然不知道他对贾琏可是非打即骂的瞧不上眼,又深恨他蠢的被二房拉拢过去而越发拿他撒气,只觉得贾赦这般没有威严的父亲十分少见,不过再一想想这位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浪荡名声,也没深想太多。前世宁珊之父乃是三朝元老,官居一品又手握重兵,文武双全,智勇非凡。儿孙们皆以他为榜样的,自是尊敬有加,恭顺非常,贾赦拿去跟他比,顿时连渣都不剩了。如此小意殷勤,宁珊自觉可以理解,并不在意外人如何看法。旁人虽觉得这父子俩的相处模式有些问题,但也不会出言劝告或是讽刺什么。至于政敌在朝上攻讦宁珊不孝,不消他解释什么,贾赦就蹦个高的把对方怼回去。他如今侯爷的身份也能上大朝了,偶尔起来的早也会蹭宁珊的马车去上朝,宁珊虽是武将出身,可是为了不树大招风,轻易不会在京中骑马招摇,多半是做那御赐的轿子或者马车,贾赦是有什么就跟着蹭什么,想起来就上朝上去转一圈,怼一怼儿子不方便亲自出面的对手,譬如没升官前的王子腾,四王八公一系顽固派的死忠拥护者镇国公牛清的儿孙之类的,只是大多数时候他都会睡过头需要告假罢了。
致力于讨好儿子的贾赦自从劝服了几家还款之后就再无战绩了,这让他十分着急。一门心思想要跟大儿子展现自己能力的当口,突然没了任务可怎生是好?贾赦琢磨了几天,自己当了官,儿子升了职,现在这阶段,再升不易,不如还是从钱财下手。贾赦坚信,白花花的银子无人不爱,宁家历代人都不多,也俱不擅经营,除了开国打下的基业,多半都是发的战争财。只是自古穷文富武,武将世家培养孩子耗费甚多,致使宁家如今的家底在诺大的京城也只排的上中流,比不经穷时候的荣国府尚且差着一层,贾赦打算挽起袖子帮儿子捞家底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