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家族如今最出息的是王家的当家人,名唤王子腾,也是武勋出身,凭着多年从军的经历,靠着剿匪之类的小功劳一步步升到了如今三品协领的位置,据说还是下任京营节度使的有力候选人之一。此人不比宁珊,从没上过战场,立下最大的功劳就是当初义忠亲王叛乱的时候临阵倒戈,让太上皇赢得了最终的胜利。此番功绩加上他的背景,妥妥被划分到了太上皇一党,深为新皇所不喜。
和宁珊相同的则是,王子腾也不大把当今放在眼里。王家人胆子大过天这一特质从大小贾王氏身上就可见一斑。这一家子从来不信隐私报应,只认钱权两样,后宅妇人胆敢插手官家,王子腾就敢谋划后宫。那贾元春能一遭飞上枝头,出力最多的便是王子腾。
王子腾许是不等下辈子就遭了报应,成婚数十载,硬是生不出儿子来。最后无奈之下将大哥王子胜的一双儿女养在身前,为求日后让侄子兼祧两房,给他留下个摔盆的孝子。那侄子名唤王仁,也是个不成器的,王子腾只图他留种,根本不管王仁好赖,只拘着他不给王家招灾便罢了。任凭王仁赌鸡斗狗,眠花宿柳,一概不问。倒是王仁那个妹子生的美艳不说,性格也冲,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王子腾挺看中她,要不是这性格不适合进宫,如今当娘娘的也就不是贾元春了。不过王子腾也没亏待她,给选了个不错的亲事,便是宁珊的便宜弟弟贾琏了。其妻小贾王氏为人傲气,又不怕脏手,一贯胆大包天,什么银子都敢捞,后来见大贾王氏落了罪,一度吓得收了手,只是后来随着贾琏夫贵妻荣了,又按耐不住想显显本事了。
这一日,贾琏下衙回家,才进了门,那小贾王氏劈头就是一句:“你们户部那讨债的差事还要做到什么时候?也该收手了,再下去惹到我们王家头上,可别怪我叔父不给你面子!”当初王家最兴盛的时候掌管着海贸,赚来的银子堆得成山,又得太上皇看重,曾经接过一次驾,饶是家底厚实也花不起那许多,便朝国库借了银子。如今王家早不复当日风光,那些银子根本拿不出来,何况王子腾本来就不想还钱,便叫妻子出面跟侄女说了许多,叫她一定要那捏住贾琏,别等他坐稳了官位起花花心思。那王熙凤平日最怕的就是贾琏脱出她的手掌心去,恨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如今听闻他讨债都讨到王家头上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叫他不能得逞,免得堕了王家的威风,纵得他有胆子跟自己耍脾气,全然想不到贾琏办不好差事会有怎样的下场。
也可能在她眼里,这讨债的活儿合该是那个到处树敌的宁家爷们儿的差事,便是出了事儿,也只需发落他一个。正好让叔父收拾他一番,免得他得势不饶人的给贾琏仗腰子,脱出自己的手掌心儿去。
第19章 一压一抬(上)
贾琏才回家啊,茶都没喝上一口便被媳妇当面甩来一句话,一时懵住了。那凤姐儿见他无言以对,越发以为自己将他降服住了,内心好不得意,言语也更见锋芒:“人人都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从太上皇那会儿提了几次了?也不见有人出头,偏你就傻,被个什么大哥一撺掇,先从家里掏了八十万两,有个屁用了?是你升官了?还是宫里贵人晋位了?”
贾琏一头雾水中夹杂着一肚子火气,手上东西一扔,立起了眉毛:“朝廷的事情你也配管?”这个媳妇从进了门就一直炫耀娘家,贾琏早就不爱听了,以前是他没本事,整日给二房跑腿,日子过得跟管家赖大没甚差别,甚至还颇有不如。可如今他已经顶了他老子的爵位,又靠着大哥得了实差,这媳妇却依然如故的成日就想着作威作福踩到他头上,贾琏便是在稀罕她的花容月貌也忍不下去了。
那凤姐儿也厉害得很:“朝廷的事儿我不配管,王家的事儿你也不配管。”
贾琏回收打翻炕桌:“我是奉旨办差,只管跟着户部的大人们行事。你王家早早还了钱,又不惹幺蛾子,我还懒得管呢。”贾琏一个主事,根本够不着太高层的人物,原先便是跟在宁珊手下的,如今户部那勋贵出身的左侍郎家里欠款也多,才开始收缴没多久便被借故撸了官职,勒令先还清国库银子再做官。宁珊则因为办事得力,没多久便被保举接任左侍郎的官位,升了两级,如今却还带着贾琏,想着他如果能办好一两件事,也好趁机接手自己空下的郎中弦儿。这王家的欠款就是宁珊特意留给贾琏的机会,只消他有这么个大义灭亲的举动,又能趁机挖空王家的财力,必会得当今青眼。
宁珊自己硬被打上太上皇的标签已经厌烦许久了,自己的弟弟最好一开始就别犯了忌讳才好。从这一点上来看,荣国府一代不如一代也有好处,起码太上皇没法子好好使唤他们了,因为全家上下就没有一块不是废材的,只看废的厉不厉害了。贾琏还算有的救,贾赦和贾政基本就是彻底要废了。贾赦这阵子除了朝自己人下手,还没单独办成过什么呢,还得收了宁珊好处的兵部侍郎一直郁闷该怎么提拔他。那个贾政就更不用说了,如今丢官才几个月,工部里头已经没人还记得住他了。
凤姐儿可不管国库不国库的,横竖那银子不是她借的,便不能拿她的银子去还:“那银子谁借的找谁去,我可没签字画押,凭什么拿我的银子去还?”
贾琏都被气笑了:“这话是王叔父给你说的?王家的银子不还便归你?”
凤姐儿叉腰道:“这荣国府的银子难道不是我的?被你拿去祸祸了,又得了什么好处?”自打成了四品诰命,王熙凤就视荣国府为自己囊中之物了,先前被贾政交出去的银子,无疑于挖了她的心肝。
“那银子本来也不是咱们府上的,是二房贪了林家的财产拿去自用了。”贾琏对这个没见识的媳妇也无奈的很,可是才刚给他生了个闺女,也不能休了,只好慢慢试着讲道理。
可是王熙凤若肯听道理,也就不会跟着大贾王氏放高利贷了。“凭谁家的,既进了这个们,便是荣国府的,如今荣国府是咱们两个的,那银子也就是自家的,没见过想你这样拼命掏空自家去给别人撞脸的。”她一早知道史太君有意撮合两个玉儿,心下也赞成,这样一来,林家的财产也无非就是先过了门儿,迟早也要跟着林氏一起进来的,先花用了也就顺理成章了。再说,宁珊连升两级的喜讯被贾赦刻意宣传了一回,那凤姐儿也听说了。原本以为还了银子自家能得些好处,也就罢了,却没想到让宁珊拿去晋身,这不俨然是踩着她家的头自己往上爬么?凤姐儿岂肯容忍别人占了自家的便宜?!趁着王家给扇起的火气,一股脑的朝贾琏发作过去。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贾琏被她气得都发抖了。“谁告诉你林家的银子一定就是荣国府的?前阵子那明晃晃的选秀圣旨你没瞧见?没听见?”史太君的如意算盘贾琏也是知道的,但是有了选秀圣旨那就不一样了,谁敢说林氏表妹就不会被指给别人?那时候他们去哪里弄个两三百万来给她充嫁妆?
“老太太那边识的好些太妃们呢,随便去请个旨来,林妹妹留在家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王熙凤从来就骄傲于自己出身统治县伯王家,嫁到了四王八公中曾领头的贾家国公府,眼珠子长在头顶上,从来看不清自己的真正地位。
“只有皇上皇后并太上皇皇太后下旨给人指婚的,我可从来不知道还有太妃能下旨的。”如今虽然没有皇太后,太妃们也是妾,照样没有太后的权利。贾琏跟着宁珊几个月,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了自家的斤两,多了些分寸。
“你少扯那些有的没的,只说我这话你是应不应下吧!应了,你明儿就去告病,王家的差事你不许去,不应,你就瞧好吧,我要是能让你称心如意了,我就不叫王熙凤。”凤姐儿不耐烦的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这一下,反倒激起了贾琏的斗志:“我就等着瞧,你能把我怎么样?”抬腿踢翻脚蹬子,贾琏拔脚就去找宁珊告知兼示警。王家叔父的能耐不算小,大哥可别在他的阴沟里翻了船,一下子失了这么久积攒的威信才好。
宁珊固然很欣慰贾琏没对他这个当大哥的藏心眼儿,可也有些无奈他事事都来找他,自己一点儿主意拿不出来的惰性。“大丈夫当家立业,你如今有了官职,怎么反而管不住家里了?”要是管不住贾史氏等人,他倒也能理解,毕竟那是没脸没皮又倚老卖老的,可是怎么自家的婆娘都敢抖起来?这他就不明白了:“你媳妇既然进了你的门,自然就该一心向着你,向着你们的家才是,哪有把个叔父家看的比自家还重要的?”宁珊无比想不通,都说荣国府的孙媳妇比孙子强出百倍,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样的媳妇有哪里好呢?里外都分不清楚,怎么就能比弟弟贾琏强出百倍去?
贾琏也想不通,更加不爱去想,那媳妇如今越来越惹人心烦,他连家都不爱回了。“大哥给兄弟出个主意,到底王家那差事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