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珊白了贾赦一眼,道:“你还不如迎儿看的透彻呢,我瞧着,你倒不如把那身官服让给迎儿,让她去上朝排班算了。”
迎春急道:“大哥哥,你别扯些旁的来避开我的问题,快些告诉我,你可都安排好了?”
宁珊两手一摊,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安排什么?”
迎春支支吾吾:“我并不懂得朝政,不敢乱说。可是嬷嬷教过我,反复无常的上位者不可信任,不可依靠,想那王府中都是如此,故而我觉得皇家就越发……”
贾赦听得忧心忡忡:“这皇家可真是麻烦,有什么事情他们就不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非要每次都闹得朝上朝下一起人心惶惶的干什么?”当年先义忠亲王叛乱,众王夺嫡的时候贾赦虽然还未参政,却牢牢记得那阵子的血雨腥风和贾代善、贾代化等人出生入死,几乎是用半条命换来的救驾之功。
宁珊叹了口气,道:“天家无私事,何况就算他们想关起门来自行解决,也少不了妄想那从龙之功的功利之辈从旁搅和,你们家那二房和老太太,不就是因为打着那样的主意才把好好的女儿送进宫里去伺候人么。只可惜,那是个无宠又无子的,她们借不上力,只好另行谋划。”
贾赦和迎春听得大吃一惊,贾赦尤甚,几乎跳起来叫道:“太上皇和皇上都还没掰扯明白呢,她们就惦记上下一代了?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啊。”
宁珊摇摇头,尽量用最简单的大白话企图让贾赦明白:“你们家那个老太太倒是个精明人物,也或许是她当年从贾代善那里知道了些什么,横竖她比你们看的都透彻一点,知道以太上皇的脾气秉性来说,一旦皇上被废,他也等于是自打耳光,绝无颜再度自行登基,是一定会挑一个更好拿捏的新皇的。”
喝了口茶,宁珊在贾赦父女俩焦急催促的目光中加快了语速:“那六王爷、七王爷虽然也是亲生儿子,但毕竟都那么大的年纪了,性格已定,主意又正,哪里有还未参政的小皇孙好掌控呢?所以,那两位也是坐不上龙椅的。现在皇上的儿子们,一旦皇上被废,身份也就不正了,尽可以不用多加考虑,所剩的也不过就是在六王爷、七王爷的儿子里挑一个最没用的出来当傀儡罢了。”
宁珊暗忖,那贾家的老太太八成也就是打着再送一个孙女出去的主意,正在六王爷和七王爷的儿子里衡量呢。不过迎春已经跟着他了,必然不听那老太太的使唤,惜春又是东府的,那老太太是绝不肯让东府跃到西府头上的,剩下的也就只有那政老二的庶女了,也或者她养着外孙女儿也可能会预备为此所用,毕竟林氏方方面面都强过那贾探春许多。
迎春听得瞠目结舌:“一国之君竟然不是选最优的,而是选最差的,一旦太上皇……一个无用的皇上又该如何治理国家?”太上皇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连她一个小丫头都会想到的事情,太上皇竟然就想不到么?
宁珊冷哼一声,不屑道:“他怕是听多了‘吾皇万岁’的奉承,真以为自己能活到天长地久呢,哪里会去考虑身后之事?”自古帝王盼长生,不管是亡国之君还是开国之君,一旦坐上了龙椅,想的都是如何坐的长久,所以求神问道之举自古不绝,所谓长生秘诀也一直备受追捧,造成了历朝历代都有些佛门道家中人被封为“半仙”、“真人”的,受到皇室的宠信。那贾代善的替身张真人不就是一个例子么,东府的贾敬官场失意跑去修道,多半也是受了这个的影响。
贾赦越听越头大,不由忧心忡忡的道:“珊儿,要爹说,你干脆辞官算了,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不参合这些纷争倒也罢了。”
宁珊道:“如今我这个位置,轻易退不的,身后还有不少支持我的同僚们,我若是退了,又置他们于何地?”
贾赦大惊:“珊儿,结党营私是大忌啊,你怎么能做这个?”
宁珊好笑道:“结党营私是大忌?那你们所谓‘四王八公’、‘四大家族’又算什么?这朝堂上有谁能做个孤臣?便是有,也是个早逝的命,甚至可能累及家人。自来纯臣、直臣都难为,何况孤臣乎?我便是不主动去结党,凭我现在的权势地位,也会有人主动靠拢臣服的,挑些可用之人为我所用,有何不对?”
贾赦还是头一回被人直接挑明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四王八公”也是结党营私,被吓得不轻,一时说不出话来。迎春脑子反应得却快,张口就问:“孤臣易早逝?那林妹妹的爹,是不是就因为……”
宁珊轻笑一声:“我对那位林大人了解不多,但从邸报上来看,他任盐课御史的时候,江南一带交上来的赋税是现在的一倍还有余,想来是个能力出众的忠臣,只可惜,没跟对主子,落得个官场倾轧,死于任上的下场。不过究竟是真的病重而亡还是有什么隐情我就不清楚了,横竖那个下场不算美妙。”
迎春听得满心纠结,手下无意识的绞着上好的贡缎手帕,拧的花边都开了线:“我单只知道征战沙场危险重重,却不知道这风平浪静的京中也有这么许多阴私险阻,倒真不如像爹爹说的那样,辞官归隐算了,一家人在一起,不求多大的富贵,只一个平安便极其难得了。”
贾赦还在两眼发直中,倒是能听清迎春的话,也知道点头附和,只是嘴里仍旧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究竟想说些什么。
宁珊对着迎春点点头,似是赞同她的想法:“我才从边城回来的时候也想过退步抽身,只是那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付诸行动,如今却是不好退,也不想退了。”两皇的做派越来越让人难以尊重,而世家子弟本就不已皇权为上,若是碰上难得的明君倒也罢了,这样两个越来越靠近昏君边缘的上位者简直让人想推翻了事,哪里还会有敬畏?
而一旦失了敬畏,手中兵少粮少钱更少的皇上比之五胡乱华时期的小国宗主还不如,以宁珊如今手中的兵力和北疆、海疆两地的屯粮,大可以揭竿而起,拥兵自重,沿长江划分天下,最少也是一个并肩王。只不过现如今百姓还算安居乐业,他也不愿意为一己之私多造杀孽,便绝了这个想头,只不过仍旧防备着有朝一日皇帝更加昏庸,甚至防备他功高震主,现如今留好后手,为的是到那时好有一搏之力,不至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迎春秀眉纠结,满心的忧虑,低声道:“不想退了?为何不想退了?”是因为退无可退?还是因为想更进一步所以不退了?可是如今,大哥哥已经是护国公了,民爵中最高的地位,再进一步要进到哪里?封王么?从前的四个异姓王如今倒了一半,剩下两个也是郁郁不得志的,以大哥哥的才华手段,心计能力是必不甘于此的,那么,是皇家的王?莫非大哥哥是想……
迎春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了一身冷汗,哆嗦着不敢说出口。宁珊好奇的瞧着她一张小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也不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不由提高声音叫道:“迎儿,怎么了,在想什么?”
猛听到宁珊的声音,正在胡思乱想的迎春吓得浑身一震,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来,用帕子捂着脸,踉踉跄跄的往门口扑去:“我有些身子不适,想回房去躺躺。”说完,也不等人回话,一把扯开门帘就奔了出去,转眼便被跌落在地的湘绣挡住了远去的身影。
贾赦和宁珊坐在议事厅里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今日性情大变的迎春是受了什么刺激,甚至都还来不及问一句她到底是过来干嘛的,这人就不见了踪影。
一路跌跌撞撞走回闺房,多亏有司琪搀扶着,才不至于摔倒在半路的迎春甩开所有人,命司琪守住房门,只说要独自静一静。留守的绣橘也被撵了出去,好奇的拉着司琪低声问长问短。
司琪这个丫鬟忠心是有的,胆子也大,但脑子实在不算灵活,最起码跟不上迎春的思路,因此绣橘怎么问,她也只能摇头,她自己都没听明白老爷和大爷的谈话呢,还指望她能猜到迎春的心思么?绣橘无奈,只好和司琪一道守着房门,留心听迎春叫人。
迎春躺在床上,心口突突直跳,半天不能平静。她的想法太大胆也太狂妄了,只是想一想就把自己吓个半死,对谁也不敢吐露半句。她不知道自己是盼着大哥哥别走到这一步呢,还是希望大哥哥能心想事成。
衡量了半天,又不由设想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也许大哥哥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她也不敢去求证,只能憋在心里。这一天又是惊又是吓的,还顶着一身汗走了半日,一宿没过完,迎春便浑身火烫,发起烧来。
第141章 挑拨上皇
迎春莫名病倒,又得了太医一个“忧思过重, 需要静养”的医嘱, 瞬间就难倒了一大家子人。
这可是两府都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她去静养了, 两府上可就全乱套了。
璎华公主不是能当家理事的料, 饶是有华嬷嬷帮着也立不起来, 何况现在华嬷嬷也没心思去争管家权了,帮着公主调理好身体, 早日剩下继承人才是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