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orn伸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沉默地看了一眼迪诺。迪诺迟疑一下,还是只好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纲吉和reborn。
门在迪诺面前缓缓关上,迪诺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和沢田纲吉的人生,十分相似却又完全不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像是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一样,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既定的人生道路。但迪诺继承家族的时候,可远不像沢田纲吉如今这样面对这么复杂难测的局面。
沢田纲吉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里世界和黑手党,而在他开始接触这些之后,无论是之前的实验室,又或者是现在的巴利安,他每次面对的,都是最惨烈最黑暗的那一面。
迪诺轻声感叹一句:“师弟……”他的声音被夏日的夜风很快就吹散了,但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会笑着应声抬头的少年,正在房间内面临自己的痛苦。
迪诺心情沉重地转过身之后,才看到斜倚在不远处墙边的库洛姆。
在下午的时候,迪诺曾经见过这个怀抱三叉戟的女孩儿。但是……迪诺皱了皱眉,那时候对方身上可没有这么深到化不开的黑暗气息。
——迪诺当然不会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芯子已经不是他下午曾经见过的库洛姆,而是远在复仇者监狱的六道骸了。
无论是巴利安还是门外顾问部门,都不是那么好接近打入的。就连已经掀起内乱的彭格列本部,六道骸也很难像平时那样顺利地附身进去打探消息。
六道骸得知的消息,未必会比现在的沢田纲吉多多少。但即便是消息不多,以六道骸的心智,和他对人心的了解程度,也大概能够猜到事情的真相。
“骸大人?boss他……”库洛姆担忧地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六道骸抱着三叉戟,眼神深沉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过了不知道多久,六道骸像他来时那样,又突兀毫无征兆地离开了。被他留在原地的库洛姆怔怔地眨了眨眼睛,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三叉戟。
在迪诺走出房间的时候,感觉房间内的气氛已经僵硬到纲吉和reborn看起来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迪诺甚至还慎重地思考了一下,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打起来的话,自己到底应该帮哪一边。
但其实房间内的纲吉和reborn,只是沉默地坐在一起。
“reborn,”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纲吉从圈住自己脸的手臂中露出一双眼睛,“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
“因为你现在心情差到会胡言乱语吗?”reborn嗤笑一声,“无所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乎。”reborn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轻蔑,“反正无论是怎样难听的话,我都听习惯了。”
就算是里世界,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聪明人。仍然会有不知死活向reborn挑衅的蠢货,后来人杀得多了,人们才渐渐明白,无论体型身份如何古怪,reborn仍然那个高高在上,脚下堆满尸骸的里世界第一杀手。也只有在那之后,那些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的声音才慢慢消失。
听到reborn这句话,纲吉微微抬起头,却很快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少有的露出些脆弱,“别这么对我说话,你知道我根本不想伤害身边的人。”
reborn沉默地跳到纲吉的头顶,伸手近乎温和地抚了抚纲吉的头发。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是xanxus已经几乎控制住了彭格列,大概连九代目也都落在了他的手里。家光的行踪也未必能够一直瞒下去……无论你的式神是要杀还是要抓他,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reborn没有说纲吉的式神会敌不过xanxus,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他已经非常了解神社里究竟有多少煞星和杀星了。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沢田纲吉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畏手畏脚的局面,但理智却又告诉他,reborn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知道对于那些上位过程不光彩的继承人们来说,他们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纲吉放下自己的手,他立刻明白了reborn的意思,“……他们会憎恨别人提起自己曾经夺权的经历,会想尽办法提防别人复制自己夺权的道路。”——毕竟在同龄人听着小王子、小飞侠作为睡前故事的时候,沢田纲吉就已经从大天狗的口中听惯了历史中那些人心争斗的事情了。
“领会能力不错,”reborn拍了拍纲吉的头发,“xanxus也不会例外,”多少知道些xanxus与九代目两人恩怨过去的reborn沉默一下,又接着说,“甚至他会比其他人更加在乎自己继承彭格列的过程。”
——对于xanxus来说,继承彭格列已经成了他的执念。而如果让他继承彭格列的过程披上一层‘顺理成章’的外衣,大概他会认为这是更好更有力的证明吧。
对于自己实力的证明……也是给九代目看的证明。
“彭格列指环有一半在你这里,”reborn抬了抬下巴,指向放在桌子上的指环,“我会对外宣称,门外顾问认定的彭格列下一任继承人是你。门外顾问与现任首领选择的继承人不同,这种事情在彭格列的历史上虽然没有先例,但我多少能够猜到这件事情会被怎么处理。”
“你和你的守护者必会和巴利安有一战,胜者才有资格继承彭格列。而如果你赢了他,一切问题都不会再是问题。”
“……你就这么确定xanxus会乖乖听话?”纲吉迟疑地说,“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直接对所有心怀异议的人下死手比较稳妥吗?”——反正在大天狗讲述过的睡前故事里,那些人都是那么做的。
“他会的,他不得不。”reborn露出一个倨傲的笑容,“xanxus对九代目、对彭格列的感情,可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
“而至于他会不会一边应战一边动其他的手脚,”——比如对九代目或者沢田家光出手——reborn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恶意,“难道我们就不会吗?”
纲吉将跳下来的reborn抱在怀里,师徒两人对视着的眼睛中闪着近乎一模一样的光芒,“……reborn,”纲吉开口,“巴利安发觉指环是假的这件事,是不是越晚越好?”
reborn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睛,“巴利安里没有傻子,想要阻拦他们发觉这件事,并不容易。”
“但如果,他们在护送戒指回意大利的途中发生了什么人力不可违背的意外呢,”纲吉的表情非常无害,“比如突如其来的暴雨,又或者寸步难行的雪灾。”
纲吉一边说话,一边挥了挥手。骤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雪女和雨女身上带着摄人心魄的寒冷雪气和经年长流的潮湿气息。
“那可真是,”reborn一字一句、毫无情绪地棒读,“太不幸了。”
——真希望斯夸罗他们对此不要留下心理阴影。
在和迪诺商量完事情之后,在沉沉的夜色之下,reborn走回纲吉的房间。但他并没有看到本应在房间内睡觉的沢田纲吉。
出于对自家学生的了解,reborn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安放沢田奈奈的房间。
纲吉果然在里面。
也不知道是因为纲吉太过入神,所以没注意到reborn的靠近,还是因为他压根不在乎reborn偷听自己说话,总之,纲吉并没有对沉默地站在门外的reborn说什么。
纲吉专注地为奈奈剪着手上的指甲,“那就拜托你们了。”他头都不抬地对站在面前的姑获鸟和鬼切等人说,“虽然reborn不准我派式神去意大利,但我还是没办法放心……”
“巴利安那里可以先缓一缓,我更担心父亲大人的安全。”纲吉叹了一口气,“不需要惊动他们,保护在他们身边就好。”
为首的姑获鸟点了点头,她是陪伴沢田纲吉最久的式神,比起其他式神来说,虽然姑获鸟的战力依旧出挑,但她为了陪在纲吉身边,所以她更像是一个留守在神社中的角色,纲吉很少会派她出任务。
可这一次……除了姑获鸟之外,纲吉不放心让其他人带队。
“纲吉大人,”姑获鸟温柔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请您放心。我们必不辱命。”
在门外听完全程的reborn并没有怎么生气,就连姑获鸟等人推门走出来的时候,reborn也只是对他们点头示意,没有再说出阻拦的话。
实际上reborn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对父亲的担忧占到了上风,沢田纲吉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么听话。
——反正现在这个状况,总比reborn之前作出的‘沢田纲吉拎着妖刀姬的刀就去巴利安的总部砸门’假设,要好太多了……
“reborn,”在脚步声散去之后,纲吉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黑手党,对吧?”
“以及之前我见过的那些黑手党人所做的人体实验……我更加讨厌,”纲吉轻轻地放下沢田奈奈纤细的手臂,看向站在门口的老师,“你就不担心我在彭格列指环到手之后,做出些比Xanxus更过分的事情吗?”
“比如?”reborn跳到少年瘦削的肩膀上,轻声问,语气里没有多少忧虑,难道以沢田纲吉的性格,还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吗?
“比如吞并完其他黑手党,然后直接就地解散彭格列,一劳永逸之类的……”纲吉小小声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