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还治得好?”
那篾片相公又说:“也不知能不能好,便是能好,那眼睛怕是也受不住绣活了。”
“你说的这个邢家,我倒是知道。他们不是有一门了不起的亲戚吗?他们家的大姑奶奶不是嫁进了京城荣国府吗?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为马,说的就是他们了。他们不去求财大气粗的荣国府帮忙生计,却逼瞎了家中的女孩儿,真是不该。”
“邢家也是家道中落,那大姑奶奶怕也是知道弟妹的德性,也负担不起。”
徒元义带着锦衣卫随从微服到闹市,在此酒楼包厢休息,听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待听到荣国府三个字时不禁一怔。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难道是她?不在金陵,不在荣国府,却是在姑苏?他曾经听说过详细剧情的都是‘同人’,并非原来的版本,也没怎么听说过邢大姑娘。
也听说了林黛玉,早有密探回报说她和画像不像,性子是个再标准的大家闺秀,毫无出格之处。
徒元义在江南逛了几次酒楼,爱听篾片相公说书,不过是想到辛秀妍的“话本作家”的职业,还有她曾经就是他的徒弟兼“篾片”。徒元义心想到了古代,她会不会重操旧业生活,或者她自己不出面,忍不住让别人说她的本子,他也能分辨一二,就能得到消息了。
说来也巧,邢岫烟那事涉及一些富贵人家,而眼瞎的事也就传开了。市井中人除了爱听英雄演义之外,也有爱听真人故事的,达官贵人的事篾片却不敢说,像邢岫烟这样有名有一技之长的年轻姑娘,偏偏没有家世所傍的,篾片相公敢说,而听众们猎奇也爱听。
徒元义听了不由心中一禀。
邢姑娘,辛秀妍,邢,辛?
“司马啸,去查查这位邢姑娘什么来历。”
……
司马啸自潜邸时就当了肃亲王的密探,经年在江南行动,于打听查访消息上很是老道,现已编入锦衣卫。在将秦其昌调回京后,卫诚留在扬州协助保护林如海,其它的事就由司马啸负责了。
司马啸带人查访,只花了半天时间,夜晚就回到徒元义密居的院子回话,屋中只有赵贵贴身服侍着。
除了她是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填房邢夫人之侄女之外,包括邢夫人父亲当过几年江宁县丞、她母亲是李秀才的女儿,极其祖上三代、旁系三代都查了出来。
徒元义俊脸肃然,最后司马啸才有些弱弱地说:“臣斗胆……去偷瞧了邢姑娘一眼,她……她长得有七分像……辛姑娘。只是,她还年幼,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他虽然已有这样的期盼,但乍然听说,还是心口一阵激动,但是激动过后却又有几分怯。
万一只是长得像呢?
第18章 重见故人抱金大腿
邢岫烟瞎了一个多月了,活在黑暗的虚空之中,她看过许多大夫了,包括石家也帮忙请过太夫,可是对她的眼睛束手无策。
她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的身份有那手绝活根本就不是幸运,而是最大的不幸。在现代出身尚且重要,在古代就更重要了,她由于出身的限制,便是有好事落在她手上也会变成坏事。她也守不住任何东西,反而平平淡淡才是真,也许原著中的邢岫烟就是看透这一点,才这样云淡风烟,万事不萦怀,这是向现实妥协。她怎么就因为一时赚钱冲昏了头呢?
邢德全和两位姑姑是比猪队友更加可恶的人,那是三个无赖,和无赖是没道理可讲的。
邢忠夫妻叫邢德全和邢家二姐三姐把截留的订金全拿出来,他们好上门道歉平息这事。但那钱进了三人的口袋哪里还有出的?他们死活不肯。
邢忠也老泪纵横,说:“罢罢罢,叔父养我一场,张罗我成家,现今我陪上了唯一的女儿,算是偿还他的恩情。你们拿着那钱且去吧,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你们再不必找我。”
邢德全等三人确定邢岫烟已经瞎了,再无可能为他们刺绣赚大钱,悻悻回江宁县,此事且不提。
邢家三兄妹自己收着银子不放,邢李氏和邢忠却还要收尾。邢李氏悄悄从柴房的一块青砖下取了这两年邢岫烟赚的钱,拿出了九成来,夫妻俩带着银两前往各家偿还订金。
姑苏的一家道歉偿还之后,杭州知府徐家也要还,这路途却远,夫妻俩只得再跑一趟。由于是徐家二太太回姑苏娘家时,邢二姐接得活,所以要和女眷打交道,邢李氏也不得不去。
出发前,邢李氏叮嘱她们好生照料小姐,又安慰女儿好生吃药,太夫也没有说治不好,也不定哪天好了。
“小莲,你在哪儿?”小莲是她家里买来的一个丫头,小菊跟着母亲去杭州了,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她,她午睡了起来却不见她的身影。
“小莲……”哪了一阵没有人应,她摸出了门口。夏日里她睡了一阵身上有些粘,想让她烧点热水洗澡。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近,她竖着耳朵听,脚步声显示有好几个人,邢岫烟久没有听到人出声,但是脚步声明明停在那。
“几位客人,不知有何贵干?”邢岫烟心里有些害怕,不会是什么歹人吧?
忽听一个男人问道:“你真瞎了。”
听到这个清冷中透着威严的声音,她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邢岫烟苦笑,说:“我确实瞎了,不用阁下提醒。”这人说的话虽不好,但声音清冷,好似自有一股正气,不似歹人。
那男人冷哼一声,说:“你这般作死却没死算是幸运的了。”
“什么?”
“说你活该,没用。”
邢岫烟虽怕却也恼,道:“阁下是何人?我往日与人并无怨仇,阁下何以寻上门来如此讥讽于我?”
邢岫烟没有得到回答,却忽然感到有人走近,身上隐隐散发着说不清的好闻气息。
忽然感觉后领被拎起,这人竟然将她拖回屋去,邢岫烟怒了,道:“你是什么人?究竟意欲何为?”
那人冷哼两声,问:“家里没有人吗?”
邢岫烟被这样拎小狗一样对待,还被人不当人,不禁火道:“你才瞎吧,我这么大个人,你瞧不见呀?”
那人说:“我来得急,没有那么多时间,你还是快点让你父母出来。”
邢岫烟吃惊,问道:“是邢德全他们又犯什么事了?你们明知他还不起,干嘛还要借他钱?你真别找我们了,我们真的没钱了。以前是赚了一点钱,但是被他们连累得毁约,那些钱都拿去赔偿了。”
徒元义提起她的衣襟说:“我讨厌你跟我鸡同鸭讲。”
徒元义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虽然年纪尚幼,但仍和灵魂有七分像,甚至更美丽。她到底修行百年,身负灵力,只不过从前她平日只修基本功和几下她认为很厉害的三脚猫,用着莲藕作的身体还好,但是附着血肉之身她更不懂收敛修习灵力。她还反其道为之,废神去做刺绣,幸好他早些发现她,而她因为邢家三兄妹威逼而瞎了。要是让她自己慢慢透支灵力,只怕要提早死了。
徒元义有几分他陌生的复杂恼怒,初相逢时不禁发作起来。一边是她不爱惜自己,总是为了好不相干的人去消耗自己的命;一边是他这些年竟然这么思念他,这不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也不是他重生的目的。
她让他好找,几年内他都快绝望了,人海茫茫只怕今生都难找到。
按照他在那洞府习得的则法,异世灵魂存于一个时空,如果有相和的身体,而原主正值脆弱之时就会去夺舍重生,如果没有那么还是游魂。虽然对于原主太过残忍,可是物竞天泽也是大道,灵魂相和其实只怕灵魂还和原主有关,比如转世、同源等等,同一时空只有留下强者。当时看她提前被法则大道压迫化为一道白光,他是欣慰她能重亲做人的,所以一直派人找她的转世。
这时,邢岫烟却是大急,道:“你干什么?”哪有男人这样提女人的前襟的,若有似无地碰到她发育中的胸脯。
徒元义也发现了这时的尴尬,松了手,压下恼怒,心思却有些飘荡。
徒元义叹道:“算了,跟我走吧。”
“去哪?”
“……治眼睛。”
“你是大夫?”
“不是。”
“……你很无理取闹……”
他听了这个她“说书”时常爱用来形容人甚至事物的词不禁笑了,说:“我既这般了,你待如何?”
能如何?
形势逼人,冷静后只得服软:“阁下,请你放过我吧,我身上没价值了。”治好她的眼睛,会不会像传销一样禁制她,然后逼她不断刺绣,好谋取巨额利益?现代人的想象力还是有的。
徒元义说:“我放过你的话,你会作死。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没我的话,你左右是个英年早逝。”
他大掌拍下来,触及她的发顶却轻了,只温柔抚摸,说:“秀秀乖,不闹了,我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