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瑛不服气,伸出手,掰着指头道:“我也是有我的道理的,第一,都说相由心生,生得好看温和的,心思大多不坏,第二,我看着好看的,便身心愉悦了,上学也有劲头。其三,生得好看,我总是忍不住会宽容一些,其他小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元春在一边听着她的歪理,笑个不停。
这时,有人进来,递了拜帖。
来人是谢沉族内的堂姐谢清,如今寡居京中,谢家在京里的人不多,族内女媳便常常会面,是以两人有了交集,对方较自己大几岁,温柔和顺,颇有才情,元春很喜欢她,有机会就经常凑在一块,有什么好东西也常常记着。
想到对方已经洗得半白的衣裳,元春心中一亮。
元春想着,叹了一气,摸了摸贾瑛的头:“也是你运气好,我知道给你寻哪个老师了。这可是实打实的才女,通透灵慧。”
“只是,你把找老师说得和找媳妇一样,我怎么总觉着,我是在把人家往火坑里推呢?”
贾瑛无力捂脸。
所以后面那句话就不用说了啊,姐。
第64章 时间线
问梅的日常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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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卯时过半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问梅就醒了过来, 身边的麝月轮到昨晚守夜, 歇在了外床,是以她的床铺空荡荡的,被褥叠得规整, 空间极大,问梅大字摊开,看着房梁出神。
这时候,袭人已经梳洗完毕,预备为一天的开始做准备, 贾母院里的扫洒丫鬟正在扫地,粗使婆子已经抬了热水过来, 问梅偏过头, 听到窗外袭人轻声谢过了几个婆子,一激灵,终于翻身起了。
问梅轻手轻脚走过尚在熟睡的晴雯,见到枕边放着一个绣了大半的香袋, 知道她又熬夜做针线活计了,不由叹了一气, 也没叫醒她。
麻利换了衣裳洗漱过后, 问梅才去叫自家的大小姐起床。
她的姑娘是荣国府二房的嫡出小姐,今年十二,在宁荣二府齿序第三, 是贾母跟前最得心的孙女。
姑娘与府里几位小姐关系亲密,连带着几个丫鬟也很亲近,平日里小姐们一块玩耍,她们几个丫鬟就在一边磕牙聊天,各自说说八卦。接触与聊天之后,少不得会泄露一些情况。
直到有丫鬟震惊说着“原来你们屋里不xx样吗”的时候,问梅才意识到,她们屋里,和其他姑娘还是有些不同的。
只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她问过袭人,袭人只无奈对她说:“你才反应过来?具体的,我告诉你也无法,心里记着就好。”
问梅潜意识觉得,其实袭人也不大说得上来。
她苦恼想着,连一边姑娘叫她也没听到,还是麝月轻轻拉了她一下。
“呆子,在想什么呢?”姑娘笑着问她,还未上任何妆,晨光下犹自唇红齿白,转盼多情。
问梅眨了眨眼,下意识道:“姑娘笑得真好看。”
“你只拿这话哄我,”姑娘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也没多问,“罢了,你将我第二套的妆奁拿来。”
自家姑娘烧玻璃杯子的时候就顺手使人烧了一个长口瓶,借着惜春姑娘生辰送了,惜春姑娘很喜欢,又因为都对调香制胭脂感兴趣,常常拿了各种材料研究。两个人倒是达成了同盟,做出来了好的成品,便姐妹们各送一件,有时候被太太带出去赴宴,还会有别家小姐问是从哪家买的。
问梅只看过一次,复杂得紧,看了一会就困倦,只记得一盒子膏子就是拿上好胭脂拧汁“萃取”了,淘漉了杂质,又用花露“蒸馏”的。
这样的东西还有许多,方子与制式都各式各样,所以分了几套妆奁放了,姑娘按着心情用。
问梅忙去提妆奁,回来的时候,麝月正给姑娘篦头。
姑娘并不用画眉,也只拿了细簪子挑了一点胭脂膏子,拿水化开,薄薄擦了一层在颊边。
麝月在后头无奈道:“姑娘,你又偷懒不擦粉了。”
问梅觉得,其实姑娘不擦也和擦了没什么区别,甚至还白一些。
姑娘常常和她们说,纯天然的胭脂直接抹脸也没关系,倒是铅粉打底擦了对脸不好。
问梅这时候反应过来,她家姑娘,看着温和可亲,似乎记忆里从没发过脾气,和其他姑娘比起来,其实内里还是非常古怪的,还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自己的坚持。
这时,袭人将熨好的衣服抱了进来,服侍着姑娘穿上了,上午的阵仗才算刚刚开始。
问梅先跟着姑娘去给贾母王夫人请安,王夫人留着用了早膳,这才伴着探春姑娘一起去闺学。
四年前,大姑娘给她们姑娘找来了一个新的老师,本来只单单给姑娘授课,有一日几个姑娘又伴着来探望姑娘,却都在窗外听得入迷,这之后,贾母请了谢先生,谈了半日,直接请她在闺塾里,只教荣国府里四位姑娘。
问梅作为伴读丫鬟,也跟着听过多次,谢清先生说课从不看书册,深入浅出,即使是伴读的小丫鬟也能轻易听懂。
她很崇拜谢先生,好看得像是仙子一样,说话轻缓,性子也温柔如水,即使是对扫洒的小丫鬟也是笑着的。
问梅想了想,又觉得,有哪个姑娘不崇拜谢先生呢?
琴棋书画俱通,诗书才华极高,这些姑娘都各有爱好与擅长,却都对谢清先生心服口服。
按理说,姑娘个人的老师,忽然教了其他的小姐,姑娘是不会吃味了,因为姑娘是最爱热闹的,只是面对这么多的姑娘,还有时不时来蹭课的云姑娘和宝姑娘,谢先生会偏爱其他的学生也说不定。
问梅却觉得,谢清先生,应该是最喜欢自家姑娘的。
虽然她家姑娘棋艺比不上迎春姑娘,机变比不上探春姑娘,没有宝姑娘的大气端庄,更没有林姑娘的才情学艺。
在心里毫无顾忌想了一通,问梅茫然起来。
对哦,好像她家姑娘还真没什么特别优秀的地方。
琴棋书画针线样样不通,折腾吃食小玩意倒是别具一格。太太总是批评姑娘“偏僻乖张”。
上首,谢先生端坐着,微笑道:“昨日你们交的诗,我看了,也评了一番,黛玉是魁首。”
问梅听着侧头看向紫鹃一脸自豪和“我家姑娘当然是最棒的”,叹了一口气。
姑娘什么时候能让她也自豪一把呀,她对这也很期待,人家姑娘都拿过第一了,那些小丫鬟都为自己的老大得瑟的不行。
偏偏,姑娘做诗文的才学不太高,对此居然还有种谜之自信。
林姑娘是最有才气的,做得锦绣文章,谢先生也拿着不住夸赞,还以此来激励姑娘。不过她家姑娘并没觉得不好,反而比林姑娘还高兴,似乎被夸的是自己一般。
每逢着评诗文,黛玉姑娘拿了第一,姑娘就比吃了什么好吃的都开心得意,如果哪次如果不是第一了,姑娘比紫鹃还着急,还偷偷跑去问谢先生是不是看错了。
问梅有些心累叹了一口气。姑娘当初说的词,是粉丝吧,自家姑娘应该就是林姑娘的头号粉丝。
谢清先生是个非常好的女人,只是嫁人后不到半年就死了丈夫,其他姑娘也都为着这个唏嘘感慨,觉得谢先生为着这个耽误了,着实可惜。
只有她家姑娘不这么觉得,探春姑娘问她为什么,姑娘却什么都没说。
用过午膳,问梅终于得了空闲,迎来了自己这个月的假期,她空着手回了一趟家,就见母亲正坐在炕上一边糊火柴盒,一边同和隔壁院子的张婆子说话。
“圣上又去天津卫督查,我们家小子这次碰上随行,回来了,说是见到好大的海船呢。便是大炮都有好多架,威风极了,更奇的是,那战船只吃木材和风力。”
张婆子说得投入,描述得如梦如幻,仿佛亲自就见到了大船一般。
见到问梅进来,母亲招呼着她赶紧坐。
问梅在炕边坐下了,随手拿起火柴盒帮忙做起来。
最近京里非常流行做这个,有专门朝廷的人收,利润不是特别高,但是门槛极低,非常简单就能做好,是以许多家境一般的,就接了这个活计,来贴补家用。
她在姑娘那见过成品,比以前的火柴火折子要简单得多,小小一根木棍一擦便燃。
问梅安静听着母亲与张婆子聊,手里的动作也不停,等到了晚膳的点才回去。
刚刚回屋,问梅正好碰上袭人半蹲在一边吹熨斗,见着她进屋了,笑道:“回去了?”
问梅点了点头。
袭人忍不住问道:“晴雯怎么了?这几日都睡这么迟。”
问梅茫然:“我也不知道,许是在赶工给姑娘做东西吧?”
袭人听了禁不住笑起来,是了,她问谁不好,偏偏问这个大迷糊。
麝月正在一边摆盘,端着食盒的小姑娘是个新面孔,一个不防被麝月给碰到,怀抱着的食盒就被撞了下来,听着里面碗碟碎裂的声音,屋里的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