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听了,自然也是点头认同。心想着今日也就是运气不佳,可越想心中越觉得憋气,觉得那货也不过是个郡王之子罢了,若是日后自己姐姐跟着信王能有个封号,自己那时哪里还用的着看这帮人的眼色。薛蟠想着,反正估摸着不如现在回去就将人抢了便是。竟调转头,便又杀了回去,哪知道抄近路走到僻静小巷,结果竟忽然冒出一帮人来,二话不说上来便打,将薛蟠揍了个半死,而薛蟠带着的几个家丁也是被打得很惨,好容易人打完走了,几个家丁互相搀扶着再去瞧薛蟠,发现其只有出去,没有进气了。
家丁忙去给家里报信,又四处找大夫给薛蟠来瞧。可是所有请来的大夫瞧了都只是摇头,连方子都不开。但凡有好心的,还劝其好好料理后事吧。薛姨妈哪里听得进这个,让人将大夫给撵了出去,如此这样更是没人肯来给薛蟠瞧病了。
薛蟠每日靠人参吊命,苦苦挨了五天,终于还是撑不住,一命呜呼。薛姨妈没了儿子,日日也只能以泪洗面,本想着女儿如今进了王府,好歹慢慢熬着日后也算是能有了个指望,哪里想到自己独子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这岂不是要了自己的老命?可是如今说什么也是没用,儿子死了,女儿一生也再难相见,薛姨妈就算是再悔也没了丝毫的用处。
第三百四十五回
薛蟠因被人殴打一顿,伤重不治, 结果丢了性命。薛姨妈哭得死去活来, 但是也没有改变之法。下人中有人攒动着让薛姨妈去官府告状, 薛姨妈自然是想去的,可是将那日陪着同去的下人都拢到一处细问了一番, 竟然这群人谁都不认得究竟那群人痛打他们的人是来自那个府上,而且人家连一句话都没说,上来直接便是一顿揍。
自己府上这些人本身不过是个普通家丁护院, 出去咋呼咋呼还是可以, 但是真论起打架来, 则根本不是个。这群家丁被打得满地找牙,根本都顾不上来护着薛蟠, 就更别提还能抓着一两个问个清楚。
倒是有聪明的说出了那日情景, 估摸着会不会是南安小郡王府中的人动的手。可是如今你这些都只是自己乱猜, 既无人证又无物证, 也没外人能做个见证的。空口白牙,去哪里打官司丢状纸也是赢不了的。就算真是南安小郡王府上的人做得, 那郡王府又岂是自家这样的家世能撼动的?薛姨妈四处哭求, 但谁也不能帮上忙去。而且其兄王子腾还讲, 昔日里薛蟠闯祸时, 为了抹平案子便报了薛蟠一个暴疾身亡。既然已是死人, 又如何能再去告状?更何况他昔日里便是只顾着吃喝玩乐,是非不断,如今这样的了也是其母管束无力之过。况且若真是人家郡王府动手, 那又是薛家能撼动的。莫要再生事端了,好生将人发送了算了。
薛姨妈听了这事,更是心凉,若说旁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可王子腾乃是薛蟠的舅舅,亲外甥没了,却连告都不让告,这让其如何能安心。当然这还不算是最糟的。原本薛蟠年岁也算是不小了,薛姨妈便想给其在京中说合一家亲事。千挑万选相中了同为皇商的夏家,原本想着先下了定,转过年来,便将人迎娶进门,如此一来媳妇进了门,自己也能轻松点。可哪里想到聘还没下,就出了这档子事。夏家也是绝,薛蟠刚断了气,夏家便直接打发媒婆来回话,说横竖为下聘,这桩婚事自然就做不得真。
原本人都没了,薛姨妈正在哀伤悲痛中,听夏家如此一说,更是连气加病,卧床不起了。这还不算,南安小郡王也竟然派人来瞧,还说当日不过是在茶楼争执了两句,都是富家子弟,谁会去动手打人。之后他们家的小公子便和朋友一并去了戏楼听戏,隔了这些日子才听闻这事,便打发人来看看,也是同情之类的话。
薛姨妈此番更是怀疑就是其动的手了,如此这般虚情假意更让薛姨妈病上加病。薛姨妈这么一病,家中薛蟠又死了,宝钗进了王府,这家中便没了主事的人。也有些恶仆偷着薛家的东西出去典当变卖,薛姨妈此时哪里还有气力去管这些,也不过还是有几个老仆,死命维持着,如此才保得薛家没有被掏空成一个空架子罢了。
薛家这档子事自然在亲眷中是瞒不住的。史菲儿也是知道了此事,虽然手中还有最后一颗还魂丹,不过史菲儿可丝毫没有想要救薛蟠一命的意思。在史菲儿看来,薛蟠有这样的结果完全就是咎由自取。这样的死法像极了其抢了英莲打死的那个冯渊,那时候薛蟠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这样的结果。对于薛家,薛宝钗进了信王府,但是如今看来未必是件好事。
薛宝钗自然也是得了信,可如今得了信又能如何,自己不过是个低分位的女官罢了,根本连出府的资格都没有,就别提能去安慰自家母亲了。可在府中薛宝钗连哭都不能当着人掉泪,只敢在夜深人静时,自己咬着手帕暗暗抹泪。如今哥哥死了,母亲病着,自己又身囚于此处,这些便是自己苦求的为薛家日后翻身立于京城的结果吗?薛宝钗想不明白。
薛姨妈病了数月,期间连薛蟠的丧事都无法料理,只能让府中几个老仆和王家、贾家几个子侄帮着料理的。薛姨妈自觉自己无颜面再回金陵,让老仆扶灵将薛蟠的灵柩送回老家埋葬。自己将家中的东西变卖干净,又都兑换成银票,托人给宝钗送了进去。之后又给跟着自己的多年的老仆们每人一笔安置费,自己则只带了几件衣服出家去了。
王夫人得了信,忙去寻,自己又亲自劝解了一番,怎奈薛姨妈此番却是认了死理,觉得自己一人苟活了无生趣,不如青灯古佛到能求得些安逸。王夫人劝解一番也是无效,只得回府,时常派人去瞧瞧罢了。
薛家一事对贾府诸人都有些震动,只是影响最大的竟是贾宝玉。贾宝玉甚是感慨,如此这样的一家便就这样散了,昔日疼爱自己的薛姨妈竟然遁入空门,这空门之中难道就能得了平静?虽说儿子早逝,任谁能不伤心,可如此便就了却残生了?贾宝玉想不明白。
这一日贾宝玉又和贾母提及此事,说出心中不少感慨。史菲儿道:“天底下苦命人多了去了,你薛姨妈命苦是不假,但也莫怪我说风凉话,若是昔日里对薛蟠多家管束,而并非任其恣意行事又哪里会有今日的结果?”
贾宝玉愣了愣道:“老太太您怎么心变硬了。”
“心硬?”史菲儿笑道:“你只看见薛姨妈的苦楚,不过是因为她昔日里疼爱你,故而她有了苦难,你感同身受,也觉得苦。你可想过昔日里被薛蟠打死的冯渊苦不苦?被拐卖了又被薛蟠强带走的英莲苦不苦?”
贾宝玉顿时哑口无言。
“你能觉得人家苦处,倒是有良善之心,是桩好事。天下不是你瞧得见的那些漂亮的姑娘姐姐妹妹会有苦楚,那些人长相平常的也有苦楚。你不是昔日里还问过我,为何一个个如水葱一样的人儿,怎么嫁了人变得坏了?这问题倒是提的不错,这世道绝大多数女子必须依附男子过活,未成家时指望父亲兄弟,成家了指望丈夫儿子,若是没指望不上或着没了指望,不让自己狠一些,如何能苟活于这世上?当然有些人自然是坏的,这苦也是其的因果报。”
贾宝玉想着,觉得贾母这番话有理又没理。可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有点憋气。
“多出去看看吧,你有这悲悯之心或许能看到更多。在我瞧着,这世道中若是一家中男子将责任都丢了,只顾自己享乐,若真出了事,真不配得到许多的同情。或许我心真的变冷变硬了吧。我现在更多能明白咎由自取是什么意思。”
贾宝玉听了这番话倒是若有所思,史菲儿倒是想,既然你本就是来人间游历的享受繁华和苦楚的,如今人间繁华你应该是享受过了,那苦楚也看看吧,也别之盯着漂亮姑娘,觉得她们有苦楚,天下间有苦楚的人多了。这世道女子生来便是苦楚。
不过薛家一事便至此告一段落。史菲儿也无暇去再关注。如今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比早些时候差了不少,精力也不济,当史菲儿意识到自己开始快速衰老的时候,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史菲儿自己盘点了一番,如今似乎可以做得事也就剩下最后一桩了,趁着自己还没有糊涂的时候抓紧时间办完最好。
转过年,迎春便要出嫁,史菲儿在迎春出嫁之前,将其叫到自己屋中,拿出来本簿子,交给她道:“这本子上记录的都是各种棋牌游戏,有设计有图纸有玩法,你素日喜好这个,所以我单将这东西留给你,旁人是没有的。”
迎春拿着册子有些吃惊,史菲儿顿了顿又道:“孙辈成亲时分到的那份你嫂子到时候会给你账册,同时还有经营棋牌游戏的铺子。你性子绵软,若是旁人来求你,你怕是必然要应的。故而我倒是希望你若是成了亲,遇到不喜之事,也可不必在意太多,多说些不便好。”
迎春点点头道:“老太太,我都记住了。”
“这世上没人能诸事顺心,但是自己不要给自己添堵。而且老太太、老爷、太太也只能护你到出阁前,所以日后的幸与不幸,你需自己多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