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甄家母女早早便起来了,甄夫人对英莲道:“我们昨日去了薛家,今日再去瞧瞧老太太吧,毕竟也该知会一声。”英莲点点头,母女二人收拾完毕,便一起去见贾母。
史菲儿瞧见二人,倒也开心。毕竟这桩事情是自己做的最合自己心意的一桩了。史菲儿自然也知道昨日甄家母女去薛家感谢去了,便顺口问了一句。“昨日如何?薛姨妈可好?”
听闻贾母提到了薛家,甄夫人变了脸色,口气淡淡道:“我们去谢了一番,又聊了一会儿。”
史菲儿瞧两人面色不佳,心想莫不是昨日又生出了什么意外,便追问道:“瞧着你们倒不如昨日欢喜,可是这边住的不惯,或是有了什么事不称心,只管与我说便是,我既然让你们母女相聚,自然会管你们。”
甄夫人和英莲对视一眼:“不瞒老太太,是有些事烦心。”甄夫人顿了顿又道:“如今,我们在贾府也劳烦老太太很多日子了,我们母女心中对老太太自然是无限感激,只是此处到底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就待之处。”甄夫人搓了搓手道:“老太太实不相瞒,我想带着英莲回故乡去。”
史菲儿听着一愣,沉默片刻道:“你们若是真想回去,我自然也不拦着。我会送你们盘缠,让人送你们回去。”史菲儿话风一转道:“只是我知道如今你家中生了变故,现在你也是投奔你父亲生活,若是你愿意留在京城,府里倒是能便于照顾你们,若是回去了,毕竟山高路远,鞭长莫及。”史菲儿自然知道这世上女子活着有多艰难,若是这母女俩回去了,英莲的老爷指不定因为没钱之类的事,随意将英莲嫁了,再换点银两也说不定。毕竟书上就是如此将娇杏卖给贾雨村做妾的。自己辛苦一场,自然不希望英莲重蹈覆辙。
甄夫人叹了口气道:“老太太的心意我们母女今生就是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只是这回家一事我们也是没有旁的选择。”甄夫人拍了拍英莲的手又接着道:“实不相瞒老太太,昨日我们去谢过薛家太太,太太与我说,想聘英莲去给薛家大少爷做贵妾。”甄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将刚流的眼泪擦掉,“老太太我们如今家中有了病故,我家老爷也不知所踪。但好歹我们老爷也是做过进士的,许多事我也多少也算知道些。这样的府第,我们高攀不上,也不想高攀。这些年英莲虽说在薛家也并非没有受过苦,既然老太太救她出来了,她又不愿,我更加是不能再将其送进这样的宅门中。”
史菲儿听着一愣,倒是没想到甄夫人如此硬气。
甄夫人接着说道:“所以我才想带着英莲远离京城,好歹远一些,也少些麻烦。毕竟对于薛家横竖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过上些时日便忘了。”甄夫人顿顿道:“不过今日我没明着拒绝此事,我也怕薛家太太面子上过不去。我只是说这事我要问问我家老爷,所以我打算带着英莲回去了,今日也来跟老太太您禀明一下。老太太对我们母女的大恩大德,今世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老太太您的恩情。”说完甄夫人便拉着英莲跪下了。
“好端端的跪下干嘛。”史菲儿忙让这两个人起身:“下辈子做牛马报答?万一我没有田产呢?”史菲儿打趣地笑笑道:“你们有这颗惦念恩情的心便是够了。我救英莲不是因为图其报答。只是同情她的苦楚。她本该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劫难。”史菲儿顿顿又道:“若是因为这样的缘由,便要离开京城,我觉得大可不必。”
甄夫人听见贾母如此说忙道:“老太太,毕竟薛家是您府上的亲戚,若是因为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引起两府不睦,着实不好,我们也不想让老太太有任何为难之处。”
“不不、你多虑了。”史菲儿笑道:“我倒是有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甄夫人听贾母如此说,倒是提了些精神。史菲儿笑道:“我不如帮英莲寻一门好的亲事,京城之处依照贾府的势力找一门亲事倒是容易。若是英莲好好嫁了,你也能安心不是。”
甄夫人点点头道:“老太太您说的不错,只是我哪里敢如此劳烦老太太。”
“好人做到底,既然我管了此事,便管要到底。你若是信我,这事我便帮你操持。”史菲儿瞧了眼一旁一直立着的英莲道:“英莲你可信本老太太?”
英莲点点头,“老太太待我甚好,我哪里还有半分不信的道理。”甄夫人也在一旁点头应道:“既然老太太肯如此帮扶我们母女,我们母女也只能叩谢老太太的大恩了。”说罢又要跪下叩头。
“快起来吧。”史菲儿连忙说道。
待甄夫人母女走后,史菲儿让人请来了张夫人商议此事。张夫人本来就是个心软的,听到薛家如此计划,心中也有些不满之处。张夫人想了想道:“前几日和我的手帕教闲聊,倒是说起来个人。那人说起来跟我们府上也有些就交。如今年过二十了未曾娶妻。”
史菲儿听了一愣道:“为何会如此?”
“正因如此才会说起来呢。这人姓赵,年幼丧父,家中原本也是早年间在军中领着差事的。只是到他这辈已经败落了,原本也是说过亲事的,可是连着三个都是还没过门,女儿家便染上了病故去了。可这之后再无人敢给其说亲,结果其母又病逝,他守完孝于是便拖到今日。人听着说是不错,如今也在军中效力。其上司家主母看着不错,所以才托人帮着看看。这人也实在,如今也不讲究些旁的,只求能娶一个踏实过日子,性格好些的姑娘罢了。”
第三百三十八回
张夫人这番话说的让史菲儿心中一动。史菲儿点了点头。张夫人又说道:“我们府上自然是知晓英莲的本性的,模样不错, 性子又温柔良善。只是……”张夫人顿了顿又道:“这世上人心难测, 背地里谤议者也不是小数。英莲这样的一番遭遇, 听着唏嘘,但也怕误了她。唉……”
史菲儿点点头, 这便是世道。世上对女子的苛刻无处不在,对于英莲的遭遇漠不关心的大有人在,却反而更关心其是否清白依旧。所以薛家也能有脸提出让香菱回去当贵妾的事。史菲儿心里冷笑, 此番定是要给香菱寻个好人家才行。
史菲儿点点头:“你说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我瞧着英莲倒觉得甚好。反而随意寻了人家反而是将其耽误了。不过此事倒是能试探出人心善恶本性来。我听闻你方才说的这个姓赵的人家祖上也是在军中领着事的?”
张夫人点点头:“听说早年间, 他家是跟过宁国府的老祖宗的, 之后有了调动。说不定珍哥媳妇还是知晓的。”
史菲儿点点头,如此甚好, “让凤丫头明日将珍哥媳妇请了来, 这事情你们这样的身份都是不便操办的。显得我们府里太过重视, 反而会让有些人心存不轨, 如此倒容易好心办坏事了。你们也莫笑我好管闲事,只是这桩事, 我管定了。”
张夫人连忙站起身陪着笑道:“哪里会有人敢笑老太太。府里众人都赞老太太心肠慈善如菩萨一般呢。这事我一会儿便会去交待给凤丫头办好便是, 老太太您只管放心。”
“你心善, 做事稳妥, 我自然是最放心的。”史菲儿点点头, 心中暗叹若世上真有菩萨,那为何还会有这么些苦命的人。
次日一早尤氏便来给贾母请安,又给惜春带来几样亲手做得点心和几件衣裳。史菲儿笑道:“何必次次如此, 难得过来一次,每次来还要准备许多,如今你手上事情多,莫要太劳累了。”
“自是应当的,如今我们姑嫂相互依靠,虽不是每日得见,但我这个做嫂子的总是心中牵挂着。不过是做点吃食、做两件衣裳,也不算劳累。”尤氏笑笑道,又拿出条抹额给贾母,“我新做得,老太太试试看看合不合?”
史菲儿笑着让丫鬟接过比了比,点点头道:“我这些东西颇多,下次就别单给我做了。”
尤氏笑道:“我不过是尽点心力罢了。老太太帮衬我们那么多,着实无以为报,如今蓉哥也比之前强了不少,能帮衬着分担许多事情,如此我倒是能有些功夫摸摸针线。”
“一会儿我在让你们姑嫂相聚,今日我寻了你来倒是有一件事想与你商议。”史菲儿顿了顿,“如果你能帮我办成了,我倒是要还要好好谢你一番。”
“老太太不知是何事,只期望侄媳妇儿能帮您分忧呢。”
史菲儿便详详细细将英莲一事都说与尤氏听,又将从张夫人那边听来的那番话学给尤氏知晓。本来尤氏就听闻过此事的,这个赵家也的确是宁国府祖上的旧部,而且这个赵诚唤自己也是知道的,昔日宁国府遭了难,最后贾珍扶灵回金陵,这赵诚唤还专程送来了十两散碎银子。贾珍还感慨了一阵,说是越是落难才越发知晓人心。这赵家昔日在宁国府繁盛时不大走动,如今自己府上落了难,反而还能拿出银两帮助。这银两散碎,想必积攒着实不易。
尤氏便将这桩事说给贾母听,史菲儿听了倒是对这个赵家子弟有点刮目相看。尤氏应承下来这事,说是若真是此人倒也还好办了。贾蓉和其相识,让贾蓉去问问便是,还省得中间来回传话。史菲儿听了,觉得这样更合自己的心意,便让尤氏对此事更上心些。又请来了甄家母女和尤氏见见,尤氏见了对英莲自然是又赞了一番。因为这事史菲儿本意也不愿欺瞒甄家母女,所以昨日便跟其都通了气。甄夫人也是点了头的,而且还言自己相信英莲是个有后福的,如今大劫难都过去了,倒是不信什么克妻之类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