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可千万别这么说,谁不知道二奶奶是府里的玲珑人,做事有公正平和,怨不得老太太喜欢放心呢。”黄鹂说道。
“就是就是,虽说我们出了府,但也常听人夸赞二奶奶做事是女中的豪杰,最是爽利不过了,日后我们便不来烦老太太,来烦二奶奶您便是了。”
“姐姐们可不要缪夸我了,我这点斤两跟各位姐姐比起来可就是不够敲得。我也甚少出府,比不得姐姐们在外面时常走动,见识广博,但老太太曾与我讲,这天下事就怕认真二字。若是仔细做了,即便是笨些,也不会错到哪里去。老太太,我说的可是?”
史菲儿笑着点点头:“凤丫头年轻,做事难免有思虑不到了,你们跟着我这么些年,做事都是我最放心不过的了,日后还要多多帮衬着她才好。”
“瞧老太太说的,旁的我是不敢多言,我们就是怕日后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当的地方,还需要请二奶奶多多担待才好。”一旁的春荚开了口。
“诸位姐姐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如今也是赶鸭子上架子,得使出点力来,免得辜负了老太太的谬赞和姐姐们的期盼。只不过我对营生还是生疏的很呢,虽说老太太将账册都给我瞧了,但其中我还是有许多处瞧不大明白。”王熙凤顿了顿道:“想来想去,我倒是想了个法子,这营生要一桩桩的做,自然这帐也要一笔笔地算。”王熙凤笑着瞧了眼各人脸上的神色,忽然对着春荚道:“春荚姐姐,我翻遍账册就你管的营生是开的时间最短的,账册最薄,看起来不费力,捡日不如撞日,一会儿就先劳烦姐姐给我讲讲你那桩管的营生如何?”
春荚见王熙凤瞧着自己,又近前拉着自己的手,甚是亲切,可心里却是苦不堪言,只得咬着牙应了。王熙凤见其应了,也笑着拍拍其手,点了点头。
众人自然是又闲聊了一会儿,贾母又赐了饭,等到午膳之后,王熙凤便专门过来接了春荚到其屋里说帐。
春荚自然是心慌意乱,毕竟自己的账册有没有问题,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原本老太太施恩放了自己出去,又给自己安排了管理棋牌的营生,春荚心中对老太太自然是心存感激的,初始之时,自己也是兢兢业业做得认真,只是这营生,老太太按着并不让自己做大,虽然春荚自己不解,但是毕竟这营生是老太太的,自己只是帮着打理,起初倒有没太在意。
可是,日子久了便生出了问题,毕竟这年底的红利还是要跟自己的酬劳挂钩的。自己的这个营生不大,跟白鹭、黄鹂的管着的日进斗金的营生比起来辛苦一年到头,最后分的红利便不够瞧的了。其实若是平心而论,一年光领分到手的利钱也有五六百两,这放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可人一旦有了攀比心,便有了妒恨,妒恨又引发贪念。如此一来,春荚便会觉得心中不平衡,为何同样都是辛苦一年管着营生,人家就要比自己高出许多,甚至是翻了数倍。
这种事越想越觉得不平衡,正巧自己家中又看中几亩田地和一个新宅子,需要用钱,春荚想来想去,便索性开始从账目中做些花头。最初数目也不大,每次会帐,自己也是心惊胆颤的,生怕老太太看出什么来,但几次之后,老太太并没多说什么,春荚也是大了胆子,自己甚至暗想说不定别人也是如此弄的呢,胆子便更大了许多,如今若是真的从新盘帐,怕是自己已经挪出去了几千两银子了。春荚也是万没想到,老太太会忽然不管了,而让王熙凤来接手。琏二奶奶可是个有名的狠角色。怎么今日她谁人不点,偏偏就点了自己呢?春荚心里慌乱之极,可是面上仍绷着,挤出个笑脸。
此时王熙凤坐着,也没有在贾母跟前那副谦逊的模样,也没让春荚坐下。自己捧着账册慢慢翻着,有意无意地抬头瞧上春荚一眼后,再接着看账册。春荚越被这么瞧着,就越觉得心里犯毛,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只剩下额头往外渗出汗珠了。
王熙凤之所以会选择春荚开刀,原因有三,第一便是春荚在那些老人中管理营生相对而言时间短,其二便是虽然时间短,但弄出去的银子可不算是少。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桩生意,贾母和王熙凤说过,日后要留给迎春作为嫁妆的。用贾母的话讲便是,一来这棋牌生意不大,利润适中,迎春从性子上讲又是个好脾气的,钱太多了给其反而容易被人盯着拿捏,不如给一桩,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利润稳定又不容易遭人惦记的,反而合适。况且她又喜欢下棋,这样的营生,交给她日后自己也应该会上心些,就不必让王熙凤这个做嫂子的还要时常提点。
迎春是王熙凤自己的小姑子,平日里还时常惦记着自己。王熙凤自然是在意,更何况家中贾瑚、贾琏、包括贾赦对自己这个小姑子也是有求必应的,毕竟就这一个姑娘。王熙凤自然是多照顾着。如今竟然有人敢动自己小姑子的嫁妆钱,王熙凤心中冷笑,我不拿你祭刀拿谁祭刀?
王熙凤晾着春荚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将账册一丢,开了口,“姐姐,这账册我怎么瞧不真切呢?不如将你铺子里的也取来对对如何?”
春荚听这话自然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定了定神道:“二奶奶觉得账册有何问题,只管问便是,春荚这里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熙凤点点头:“这帐册上一年营生红利最高也不过是五六千两,算是营生中小的一桩了,对吧。”
春荚点点头,“春荚我愚笨,不如白鹭黄鹂姐姐们,只能管些简单的营生。”
“如此便是了,若是我没记错,你应该也是家生子,可这两年光你购置的宅院田地可是你三四年营生红利也赚不到的。春荚姐姐,你能给我讲讲这是何故吗?“
春荚顿时哑了口,本来自己还想着二奶奶至多就是问帐,但是万没想到居然在问帐之前便已经摸过了自己的家底。
王熙凤瞧了瞧自己的指甲,慢悠悠继续说道:“昔日里老爷如何整治赖家的事,你知不知道?”
春荚听了这话,再也绷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三百二十八回
王熙凤瞧了眼跪在地上春荚,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依旧看着自己的指甲道:“春荚姐姐你何必如此, 我不过是问问帐, 你跪下来作甚。若是账目没问题, 我还要让姐姐好好指导指导我呢。”
此时春荚跪在地上已经哆嗦个不行,跪行了两步, 抱住王熙凤的哭着腿道:“二奶奶,我也是头一遭,求您看在昔日里我服侍老太太尽心尽力的份上原谅我这次吧。”
王熙凤长叹了口气:“尽心尽力?你若不提老太太还好。提老太太我倒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太太对你们这些丫头哪个不疼那个不爱?自己陪嫁产业交到你们手上打理, 每年还能分到不薄的红利, 你也是在府里待过的人, 我们府上比上不足但绝对比下有余。丫鬟婆子每月月钱才多少?就连我们这些奶奶太太们若是单论月钱一年也远没你这一桩营生一个月的你得到红利多。”王熙凤此时眉毛都立了起来,她平日对人和善, 今日忽然如此, 就连跟着的平儿都下了一跳, 可又不敢近前劝解。
王熙凤缓了缓又道:“你可知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这些丫头看账做账的本事哪一个不是老太太手把手教出来的?你觉得你这么做老太太会瞧不出来?”
春荚此时早就吓到不敢说话,只是跪着哭着相求。王熙凤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家生子能有多少东西, 该有多少东西, 都是有定数的。这种事不用我查, 自然就有人替你们算个清楚。老太太体恤你们, 不予你们计较, 你们就真的敢如此胆大妄为?”
春荚苦苦哀求王熙凤未果,忽然想起来道:“二奶奶您不肯饶我,就让我去求老太太, 让老太太饶了我这一回吧。”
王熙凤摇摇头:“你知道老太太为何要抽手将营生一股脑地都交给我做?老太太是不想自己徒添伤心罢了。昔日里自己费心教出来的贴身丫鬟,过了几年竟然因为钱便把往日的情分都丢了,莫说是老太太,就是我也寒心。”
春荚听了这番话愣住了,心中悔不该当初,可是悔又如何,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王熙凤顿了顿道:“你将你这些年在这营生所行偷鸡摸狗的事桩桩件件都写仔细了拿来我瞧,之后再等着发落吧。”说罢,扬扬头让几个婆子拉着春荚下去,去个管事的屋里写明自己过去种种。
到了晚上,春荚写的东西便交到了王熙凤手中,王熙凤皱着眉头看着。看完长叹一声,跟平儿道:“这事还是问问老太太再发落吧,就怕老太太瞧见了伤心。”
次日一早,王熙凤便去寻了贾母,想讨个示下。王熙凤毕竟是个聪明的,这样事虽说是老太太教给自己全权处理,但总还是问过更稳妥。史菲儿拿着春荚写的东西看了一会儿,沉默了片刻道:“如今她人呢?”
“在门口跪着呢,昨日我也只是问了问,也没叫管事婆子苛责她,只安排她将昔日里所做之事写下了便是了。老太太让我叫她进来再给您请个安吧?”王熙凤小心翼翼说着,瞧着贾母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