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爷请鉴赏。”
这的确不是真迹,但这绢上字迹和自己岳丈家中的那幅摹本无二啊。贾赦虽然来时曾想过这种可能,但真亲眼得见,却仍有些难以置信。这天底下怎会有这样巧的事去?
“恩侯兄,你且说说这幅字如何?”见贾赦一直不开腔,宋仕朝催问道。
贾赦回了神,笑了笑,也不答宋仕朝的问反问道:“你也看过几回了,你又觉得如何?”
宋仕朝瞅着那字道:“这笔力遒劲,又不失灵动。八面出锋,挥洒自若,实在是佳品。”
听其这么一说,贾赦也点点头道:“是佳品你怎么不将其收了?还要反复多次?”
“恩侯兄又来笑我,你既知缘由又何必多此一问?”宋仕朝佯装板了脸。
贾赦也不再多言,只是笑笑,瞧着那立在一旁揣手的人道:“这字帖你是缘何而来?”
那人听了笑道:“这位爷,买字就说买字,你管我这贴是怎么来的做甚?”
“自然是要问清楚,这蜀素帖颇为名贵,传到今日也实属不易,若是此物来历不明岂不是玷污了去。况且瞧你家中情景也不像是个官宦后人。自然这东西要问清楚才行。”
“这位贾爷是担心此物是贼赃吧。今日也跟您明说,这物件还真是祖上传下来的。只是不是传给我们本家,是传到我的一个堂兄手中。他倒是爱如珍宝,对着物件寸步不离,恨不得将此物能贴在身上去长在身上去。可再爱又能如何,得了痨病终了去了。他一走又无子嗣,亲近之人也就我这兄弟了,此物便传给了我。”那人一顿又道,“
我也知道此物尊贵,可是放在哪里又变不出吃变不出穿来。前两年家乡大旱遭了灾,想来京城投亲奔个活路,好容易到了京,却没寻见亲,回去又没盘缠。这也是无奈才把几个值钱的物件卖了去。置了两亩薄田,又买了这房子。这也是刚刚够个嚼头。如今这小儿要进学将来还要娶妻,这房子也着实需要修缮,哪样又能离了钱去?这才无奈动了要卖这字的主意。”那人说的真切,末了还用手捻起衣角沾了沾眼角。
“京城艰难,为何不回原籍,多少也有个照应。”贾赦问道。
“我家一脉本就是小门小户,我那堂兄家倒是有些钱财,可偏又生了病。哪里耗得起去,金山银山也耗不过个药山,没几年家财也就败尽了。余下的亲朋多半自顾不暇,吃饱穿暖也就是万万幸了。这两年又遭了灾,更是不行。我也不忍再去麻烦他们。还是各人顾各人吧。”说完那人长长叹了口气。
贾赦听了这番话心里倒是有一丝触动,这平常百姓世道艰难虽有耳闻,但亲眼得见却少之又少。前日老泰山还说为人不可过于执拗,守着死物件不值。今日眼见了如此卖了此物换些钱财粮食倒也比苦守着强些吧。但话又说回来,这幅蜀素帖却又不是真迹。毕竟今日前来是应了朋友之约,若是如实说出来此物为赝品,想来宋仕朝便不会要了。可是自己明知是假又不点破,更是不对。既辜负了朋友所托,又对不起自己的眼力去。贾赦倒是有几分为难。
“恩侯兄,你到底觉得此物如何?”宋仕朝追问道。
“这幅字写的不错,只可惜……”贾赦顿了顿。
“这真是赝品?”宋仕朝叹道,又瞧了瞧那幅字去。贾赦这话立刻引起卖家不满,原本站在两人身后立刻向前将两人推开,立在绢册前,气呼呼道:“我也是敬你二位爷,是见过世面的。但不想买就不想买,何必诋毁我这宝贝去。你倒是说说这字怎么是赝品了?你倒是说说看!”
原本贾赦还有后话,怎奈这话刚起了头便被宋仕朝打断了,他直接这么一说,倒是直接将话给拍死了,一点迂回的余地也没给自己留。
“这幅字却非真迹,”贾赦此话一出,倒是立刻让卖主瞪了眼,贾赦顿顿又道:“虽非真迹,但却也是出自名家之手的摹本,也还是不错。”
“名家摹本?哼!”卖主忿忿哼了一声:“你瞧着章这款,这字这气势哪里是摹本能仿出来的。不识货就说不识货。”
若是在平日,贾赦哪里还愿意再多费口舌去。只因这绢帖应是老爷子临摹的另一本,贾赦才多言几句:“你且莫急。我说此物是摹本,自有我的道理。蜀素帖本因写在这蜀绢上故而得名,这绢上的乌丝栏也是织就而得。这绢实在不易得,今日虽仍有,但和古制确有不同。古制用红黑二色织成栅栏,红色为朱丝栏,黑色为乌丝栏。而今制为显华贵这红黑二色中又加一股金线去。你这幅字中乌丝栏有金色闪烁,实乃今朝所织。故而我说此物件绝非真迹。”
此番话一出两人皆傻,宋仕朝忙趴到近前细细端详,看了多时,方才起身叹道:“恩侯兄好眼力,若不细看我真看不出这乌丝栏中还有如此玄妙在。”
贾赦心想莫说你了,就是我也不知道。若不是又去了趟张府,怎么会知晓这些去。不过若单论这绢册,自然是今朝织就的更佳,老爷子也说因为一幅是要交去宫中,为了求得同原帖一般效果,可是寻这绢也废了一番气力去。
“有金丝就是假了,我倒觉得有金丝才是真。”卖主强辩道。
“除此之外这绢册虽有做旧的痕迹,但字迹看着却新。另外这款印印泥也与古制不同。”贾赦点了点这绢册又道:“但此物确是名家所仿。”
“那这仿者是哪位?也是前朝名人?你看看若是仿品价值几何去?”一旁宋仕朝问道。
“不是前朝名人,乃是今朝名士。说来也巧,我岳丈大人就临摹了两幅。我是见过其中一幅,今日瞧见此物倒觉得有七分是出自我家老泰山之手。若是按今日的润笔之费,这幅字大概值两千两。”
“两千两?哈哈哈哈。”卖主大笑起来,“我说为何会口口声声非要说我这幅字是赝品呢!原来如此,就是嫌我报价两万两太高罢了。”
贾赦听了连连摇头,若是真迹自然两万两也不算高。可此乃摹本又怎会值了那数去。况且自己也是瞧着本家岳父大人的面上将银钱还报高了些。
卖家将绢册收起,又重新用油纸裹了,一层层用包袱皮裹好后,将物件往怀里一揣,冲贾赦与宋仕朝一拱手道:“两位爷,我看今日就看到如此算了。既然你说我这贴子不是真迹。我说什么也是无用。这宝贝还是要卖与赏识的去。否则别说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这宝贝去。两位爷你们走吧走吧,我也不送了。”
这还真是贾赦头一次被这样的人来了个逐客令。自然也是气,转身拂袖而去。这宋仕朝自然也是跟着出去。
见贾赦脸上带愠色,宋仕朝道:“今日也是多谢恩侯指点,要不我还真会花了大价钱去。”
“其实单讲这字,也是不错。”贾赦顿顿道。
“是是,张老夫子书法确实上佳,可我还是想入个真迹去。”宋仕朝点点头,转头看向贾赦:“即是老岳山手笔,何不收了送与老人家去。”
贾赦叹了口气道:“那人认定了是真迹,怎肯低价出,我怕再说反而认定我是故意来压价的。”
第一百一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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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返回原想再去张府与老爷子再说说此事。可到了张府,才知老爷子被圣上请了去, 也只得作罢, 回到府中, 贾母带了众人又去了宁国府赴约听戏,原本还想与人再议议此事的心思, 也只得作罢放下了。
“老太太,今日这戏班子可是不错,难得请您一番, 可要多听几出。”朱夫人将这戏本子奉给贾母说道。
“今日你是正主, 你就别让我了。你只管拣了你最喜欢的点了便是。”史菲儿自然是推辞。今日是这朱夫人的寿辰, 自然寿星最大。况且自己来这里也是多年,可依旧不喜这戏去。
朱夫人依旧推了一番, 实在拗不过, 这才接了单子, 点了出《戏彩班衣》, 便将戏本子又奉于贾母跟前。此番史菲儿自然推脱不过,便随意点了出《过海》。
今日朱夫人一脸喜气容光焕发, 史菲儿也是实在无事, 半眯着眼想起上次自己搅和了朱夫人为贾珍选妻之事, 又间接促成了这贾珍投军, 不知道当时这朱夫人还怎么怨自己呢。如今也不在提给贾珍寻亲一事了, 不知道又是什么打算。
“前几日听说这珍哥儿又擢升了,今日可给嫂子贺喜了。这双喜接踵而来,怕这三喜也不远了。”说这番话的是王夫人, 史菲儿瞟了眼王夫人,心里暗想如今因这贾珍之故,这宁国府倒是和二房亲近了不少。这让王夫人似乎也有了些底气去。不过这福之祸兮所依,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弟妹过奖了,我倒是听闻珠儿好学聪慧,颇得家学夫子的称赞。”朱夫人自然也是将贾珠褒讲一番。
史菲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来了。怎么这孩妈坐在一起首要大事就是你夸我娃两句,我夸你娃两句啊。放着戏不听,在这听你们卖瓜夸娃啊。
史菲儿索性闭了眼,琢磨起这十二钗来。如今贾府只有元春,自己见了王熙凤一面。接下来的一大串人中应该是迎春与宝钗了吧。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去,而且这惜春还是从这朱夫人肚子里滚出来的,若是自己应不会将惜春再接到自己身边养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