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溪含泪委委屈屈的对武松行了个礼,“是奴鲁莽了。”
武松见她这般可怜模样,又怕张夫人会怪罪于她,压着嗓子喏喏说道:“是小人不好才对……”
张夫人笑道:“玉兰一直在我身边长大,人又聪明伶俐,善知音律,极能针指,若武义士你不嫌弃低微,我将玉兰给你做个妻室也好。”
武松一惊,连忙起身拜道:“小人何德何能,怎敢娶夫人身边之人为妻。”
张夫人正待说话,此时张都监已经反应过来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他带着怒气压低声音对张夫人道:“夫人这是何意?我不是已经与你说过要把玉兰给我兄弟吗?”
张夫人早就料到了这一出,面带微笑答道:“老爷不知,我昨日问了,玉兰的心上人正是武松,武松又是老爷心爱之人,眼下正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张都监怒道:“我何时心爱那……”
就要说出武松的名字,突然见武松犀利的目光看向这边,张都监内心一寒,怕他听到,不好再说了。
也不知道武松听到没有。
张夫人见张都监不说话,只以为是默认了,这才把目光放到现在站起身来的武松身上。
只见他面目堂堂,身材孔武有力,端的是一个英雄好汉模样。
张夫人心想玉兰配他不算太委屈,笑道:“武义士休要拒绝,我既说了这话,自然会应允诺言。”
看武松犹犹豫豫还要推辞的样子,张夫人威声道:“莫非武义士真的嫌弃玉兰身份卑微不成?”
自从潘金莲这件事以后,武松对待女人已经没有了那心思,也再没有了成家的想法。
然而此时,他眼角的余光恰巧看到倪溪袅袅娜娜的站在那儿,眼中含泪,表情似怨似悲,竟是要在哭出来的样子。
武松心里一阵烦躁,这小娘子怎么这么爱哭,动不动就要流泪,他连话都没说呢她哭什么?
心里嫌弃着,不知道为什么,武松的嘴巴却不由自主的的应了。
只听他扬声道:“多谢夫人!”
再说倪溪,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惊讶。
明明武松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嫌弃她的样子,面对张夫人的赐婚居然没有拒绝,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管倪溪如何想不通,这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张夫人笑着让武松坐下。
除了张都监隐隐青着脸外,众人再次饮起酒来……
…………
筵席一半的时候,武松就告退离去了。
武松刚走,倪溪连忙找了个借口也离开了。
离开里面喧闹的氛围,走出鸳鸯楼,只见月凉如水,宁静美丽。
武松歇在角门那边的耳房,倪溪快步按照路线追了上去。
没走多久,就见花园中间的小凉亭里隐约有个黑影,这个府里的小厮丫鬟要么歇了要么在鸳鸯楼伺候,能在花园里的应该是武松。
倪溪放低脚步声,走上前去。
只见凉亭内那黑影背对着她大大咧咧坐着,似乎在细细的擦拭着什么,看不清具体,只能看见那宽厚的背影。
倪溪在凉亭口站立,试探着轻声唤道:“武……”
话没说完,月光下突然一道亮晃晃的光把倪溪的眼睛闪了下,她用玉手微微挡住眼帘,想要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这一定睛去看,倪溪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全身冰凉动弹不得。
那分明是一把匕首!
等倪溪反应过来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细嫩的脖颈上,一双有力的臂膊紧紧箍在她的杨柳腰上,随之而来的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谁?”
这是武松的声音!
倪溪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知道武松,虽然杀人不眨眼,却也不是那种滥杀成性的人,况且她自问目前为止并没有招惹到武松,就算先前在鸳鸯楼使了下性子,也不至于杀了她吧。
如果武松真是因为她扫了他的面子要杀她,她也只好认命。
倪溪尽量忽视掉脖间那把锋利的随时可以要了她性命的匕首,柔声答道:“武义士,奴是玉兰。”
武松拿着匕首的手一顿。
自从他对张都监心生防备之后,已经习惯了每日怀中揣一把匕首,以防备任何临时状况。
刚才喝了一些,从鸳鸯楼出来后,虽没有醉意,却也并无困意。今夜张夫人的突然赐婚,而且赐婚的对象居然是倪溪,让他措手不及。他索性坐在花园凉亭中,掏出怀中匕首擦拭起来。
他有个习惯,一旦心绪不宁的时候,就喜欢拿着朴刀擦拭刀身,只有这样,心才能宁静下来。
谁知他擦拭着,猛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背对月光,看不清楚面貌,只能看到个朦胧的纤细身影。
下意识的,武松立刻警觉的起身那匕首制住那个身影。
居然是玉兰。
两人离的这么近,身体紧贴,彼此呼吸声可闻,还有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武松只觉得箍住她腰身的那双手也变得火热起来。
武松连忙收回了匕首,后退了几步,粗声粗气说道:“你到这来做甚?”
见武松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倪溪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这人也真是,没事玩什么匕首,吓死人了!
不过这些倪溪都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她定下身子,柔柔的向武松道了个万福。
“奴有几句话想要对武义士说。”
第34章 玉兰篇(7)
对他说?
今晚张夫人的话, 已经把两人的关系算是定下来了,此刻面对倪溪,武松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问道:“何事?”
倪溪那张秀美动人的面上一片庄重,正色道:“奴知道武义士一直嫌弃奴, 又被夫人强行赐婚, 肯定心生不满,因此奴此番有些话想要与义士说清。”
武松此刻的神色有些怪异, 却没有吭声,示意倪溪接着说下去。
倪溪将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奴只是府中一个小小的养娘,身如浮萍飘荡,由不得自己。前天, 老爷突然打算把奴许给张团练, 听说那张团练妻妾众多,还打死了好几个女人, 奴过去只怕命都没有了。应该夫人怜我疼我, 拦了下来, 为了不让奴进那火海, 又看武义士你行事磊落,因此堂上才将奴许配与你。”
就怕武松对这赐婚不满,等到张都监惹恼了他的时候杀连带众人一起杀了怎么办?
与其那样还不如先把事情说开,消了武松的怒气再说。
倪溪那一双被愁雾笼罩水蒙蒙的眸子看向武松,祈求道:“还请武义士莫要怪罪于夫人, 要怪就怪奴好了!”
她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就像她的人一般, 宛如黑夜里一朵随风摇曳弱不禁风的娇花,一碰即折。
武松没有说话。
他知道倪溪此刻说的都是真的,若说对于张夫人半逼着赐婚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然而让他真正同意的除了面对倪溪心里的那份触动,还有就是,他听见了张都监与张夫人所说的话。
武松耳聪目明,虽然只听到那么几句话,但事情的大概还是能明白的。
张团练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从蒋门神和张都监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了,有句话叫做臭味相投,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他当场拒绝了,恐怕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就真的要许给张团练了。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不知为何,有点不忍心。
武松打算着先同意下来,待下来后再说。谁知他还没去找倪溪。倪溪就先过来了。
倪溪见武松沉默了半天都不说话,唇又抿的紧紧的,以为武松真的是生气了,心想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
又看看周围,寂静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若是武松突然给她一刀,她逃都逃不过,就连尸首恐怕第二天才会被人发现。
正在倪溪胡思乱想的时候,武松开口了。
“我知道了。”
他的表情带着不耐烦,声音懒懒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呃?
倪溪一噎,武松说他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不怪责了吗?
她迟疑了下,喏喏道:“那……赐婚一事……”
还算数吗?
倪溪话还没说完,只听武松轻咳一声,不自在说道:“那个以后再说,你我平常相处就好。”
武松目前还不知道张都监到底想要做什么,反正不会是好事就对了,他也不确定自己还会在这都监府待多久,总不能平白的耽误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反正只是赐婚,没有真正的定下来,不如等以后再看。
不过这些,武松都是不方便说与倪溪的。
他说完又看见倪溪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夜已经深了,外面不时有凉凉的风吹着,虽然凉爽但到底是带着几分寒意的。
他一个皮粗肉厚的汉子无所谓,倪溪这么瘦弱的一个人,风一刮就能吹走,又穿的这么单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