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两人来到林霁修好的汤池里,这里经过改造,宽敞了许多。他与康熙同在汤池泡着,康熙闭目养神,而林霁也不敢说话。
“安泰,你可是有所求?”良久,康熙才说道。
其实康熙也就是把林霁当成是自家的侄儿在照顾着,他喜爱一个人,能将人宠到天边去,厌恶一个人,却能将人碾到泥地里。此番林霁带他来,康熙看过了这些林霁想让他看的一切,自然也有些想法。
林霁不敢隐瞒,“皇上,北宋张载是微臣楷模,臣也想,像他那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努力想着这个方向去,为大清添砖加瓦。”他停了停,“如今微臣年纪尚幼,经验不足,可也愿意到地方去历练一番。”而不是困在这京城里,生生熬过这些青春的时光。
康熙看着眼前的孩子,青葱的脸上尚未染上风尘,眼睛纯真却执着,让他回想起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的日子。“你要知道,如果你要下放,不是南就是北。”两处都不是好地方,林家仅有他一个孩子,还肩负着两家人的使命,林如海如何能肯,自己又如何能同意。
“皇上,臣心意已决,只求皇上成全。”林霁知道,康熙对自己有偏爱,而他正是在赌这样的偏爱。
……康熙没有说话,两人沉默着,直到梁九宫进来提醒,才起身。
晚膳是在庄子上用的,在这里,冬日里也能吃到新鲜的,水灵灵的各种菜式,甚至还有海鲜。康熙与林霁共进,看着他吃得香甜,康熙也忍不住用多了半碗饭。当然,饭后还是一同去散步。
“安泰,如果你真的很想去,朕愿意成全你,只望着你能记住,你身上背负着的责任才好。”康熙叹了口气,他刚刚想到了自己的兄弟,或许,如果他还在,也会同意的吧。
下放到地方,说是能有机会建功立业,可那是寒门子弟的想法,作为一个勋贵,身上又有爵位在身,林霁只要一直在御前待着,年纪一到,肯定就是能入内阁的。可他却不想如此,这样顺着已知的路子走着,会让人心慌而丧失了前进的方向。
“臣谢皇上恩典!”林霁弯下腰,长长一揖。
林霁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任性,如果林如海知道,肯定不会同意。可他心之所向,心心念念都是离开京城。
不知为何,当初科举时的豪情壮志已然消去。如今他每日跟在康熙身边,听着官员们谈论政事,满满都是勾心斗角,都是尔虞我诈。他也承认,高阶的官员有他们发挥的空间,有更广阔的天地,更多的权利,可他仍然愿意,也想着去到地方,体验风俗民情,感悟人生。或者未来,当他完全准备好,他会回到京城来,到时候,他也许也会发光发热,也会有更多的发展空间。
康熙看着他满眼炽热,心里也感慨万分,“但愿你能成长的更快些,孩子,去历练一番也好,总归有父辈们挡着,总能为你撑起一片天来。”所以放心大胆去做吧,不要有所顾虑。
“臣遵旨!”林霁看着康熙,心中感慨。
天色渐暗,康熙带着林霁去了汤泉行宫,两人下着棋,聊着各种见闻。林霁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又时常出门游历,自然有话讲。康熙虽然也曾南征北战,但是微服私访时看到的却不一定是真实的,他乐意从林霁嘴里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自己的国家。
“所以你也曾吃过?”康熙下了一子白棋,手摸索着自己的玉扳指,“味道如何?”两人谈及灾年时候,百姓吃的东西。
林霁想起那白薯的味道,微微皱眉,“微微带苦,倒也能果腹。”能吃到这些已经是不错,更多的人是吃不到东西,生生饿死,“民间也有人吃观音土,涨肚而死。”
这些人并不是不知道,只是饿到一定程度,撑死总比饿死好。
“是啊,我们只看到歌舞升平,却不知,还有许多人在受苦。”康熙想到八旗子弟靡费的生活习性,以及自己的儿子们,挥金如土的日子,略略有些无奈。
林霁却笑了,“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这种事情自古有之,皇上您做的已经很好了。”他知道,康熙每年拨出去赈灾的金银粮草不计其数,“剩下的,便是臣等应该努力才是。”如何保证这些钱能顺利到达百姓手里,保证这些粮草能进百姓的肚子,的确都是官员的任务。
康熙哈哈笑了一声,“你这孩子,为了外放,可是不择手段啊。”跟自己将这些,不就是想让自己把他调出去。
“皇上,臣只是想多看看这大好河山,只愿能为百姓做些实事。在京中为官自然是万般好,臣锦衣玉食,可总要对得起这壹饭壹粥,对得住自己的心。”在可以奋斗的年纪就应该好好去奋斗,他身负空间,本来就可以去外面好好闯荡一番。
原本他参加科举,不过是为了混个出身,打算在京城为官几年,步步上升,等官职高些,再外放的话,话语权也更多些。如今他有了出身,自然就能提前实现自己的愿望。
“好!说得好!要多做些实事,总要对得起自己享受的这一切。”康熙笑了,林霁说中了他的心思。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对自己说的,既然当了天子,自然要担负起这天下人。曾几何时,他也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君臣两人一直聊到深夜,伴随着两人的是微晃的烛火。
康熙帝在汤泉行宫住了三日,林霁也陪了三日,回宫后,康熙封笔。年前的一切琐事都停下,专心准备宴席。
除夕夜宴,祭拜祖先,开年宴席,各种各样的事情忙乱袭来,焦头烂额中,总有人成长,总有人倔壮。
林家好不容易团圆,林如海做主开了酒,连晴晴都喝了一小杯果酒。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饭,除夕夜,自然是一起守夜。林霁准备花式烟花,请了一家人在水榭边观看,小厮们一边捂着耳朵一边伸手用香烟点亮了引子,随机的花色,让一家人看得目不转睛,晴晴看得直鼓掌。
放完烟火,回到厅上,架好的舞台上,唱戏的已经准备好了。热热闹闹的大戏开唱,林如海与林霁同坐,林黛玉与扎拉丰阿两姑嫂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说着话,而晴晴,在林霁和林如海身边讨这个讨那个,就是不消停。
戏开唱了好一会儿,一家子才安安静静地看戏了。
新年到来,对于扎拉丰阿而言,这是最开心的一个新年,自己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忙忙碌碌的年前准备工作也没有让她叫苦叫累,而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她与黛玉一起给府里的人发了赏银,见了管事们,料理着所有琐事。除夕夜宴之时,她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这些日子的辛苦让她微微有些腰酸背痛,此时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
一家子守着时间,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到了很远很远。
凌晨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年终于到来,林如海给几个孩子发了红封,大红的袋子上用金墨画着年福娃娃。他给林霁与扎拉丰阿发红封时,特意挑选了两个小胖娃娃,希望他们来年能为林家添丁。
林霁与扎拉丰阿回院子,走到半路,扎拉丰阿的鞋袜便都湿了,林霁将人背在背上,一步一个脚印,往两人的院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的日子就是这样,还要从床上爬起来码字,你们真的不给我撒个花吗???
第64章 张廷瓚去世
林霁想着要林如海谈谈关于自己求了皇帝的事情, 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一拖再拖,直到新年过后, 直到康熙的任命下发,林如海才知道, 不禁勃然大怒。
回到家中,他直接让林霁在正厅跪下。而林霁也是第一次直面他的怒火, 心中有些戚戚然,果然,天下的父亲都不是好惹的。
林霁也不想这样,这件事也的确是他思虑不周。
扎拉丰阿看着正跪在正厅的林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黛玉与晴晴在一旁看着,心生胆怯, 不敢上前。
“父亲,孩儿已经想清楚了, 心意已决, 望父亲成全。”林霁斩钉截铁地说道,望着林如海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林霁的模样让林如海更是怒火上扬,“心意已决?成全?你还觉得你有理了?”不声不响地就跟皇上请命,还自动请缨到了那蛮荒之地, 他以为这地方官是那么容易就能当的。
林如海看着一脸倔强的儿子,想到他未在自己身边长大,自己过惯了,什么都自己拿主意, 才养成这样独的性子。他不由得心生怜惜,看着林霁,叹了口气,心中的怒意消减了不少。
“你且说说,是个什么想法?”他坐了下来,打算给儿子一个解释的机会。
真让他说的时候,林霁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自己自然是想的很美,而且觉得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完美无缺。可如今看着怒火中烧的父亲,门口着急的妻子,两个无措的妹妹,却又有一丝丝的不确定。
“这是我一直一来的愿望,之前我觉得读书能帮我完成这个愿望,所以我发奋读书,”这也是他为何身负武功,却仍然选择苦读,“父亲,孩儿只愿能不负自己,不负时光。”不辜负他享受着的一切,这重来一回的人生,不能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