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放心,我的宝钗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而且那个二丫头知道的也不过是些极寻常的事儿。有些事儿,没有当家主母教着就是不行,哪怕她身边有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
薛宝钗听说,这才好受了些。只是这心中到底存了事儿,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琢磨开去,却是越想越出神,到最后竟然是一宿没睡。到了后半晌这心口就隐隐犯痛,而且越来越厉害,临到天亮,竟然已经是疼到在床上哼声儿的份儿了,慌得薛姨妈一大早就派人去请大夫,不想先后请了三四个都不见好,最后还是她自己想起了冷香丸,寻了一丸出来吃下去方好。
只是薄荷的话到底传扬了出去,因此倒是没有几个人认为薛宝钗是真的犯了旧疾,反而知道的人里头十停里面有九停都觉得薛宝钗这是在躲羞了。
最后连贾母王夫人都知道了。
第39章
打薛家母女来了贾家之后,薛姨妈母女每天都会按时出现在贾母的荣庆堂跟邢夫人王夫人并探春惜春一起向贾母请安晨昏定省,因此贾宝玉只看见薛姨妈没看见薛宝钗,自然是要问的:
“姨妈早,怎么不见宝姐姐?”
虽然说薛宝钗比贾琰略逊一线,可薛宝钗终究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子,而对于这些年轻漂亮、青春正茂的女孩子,贾宝玉永远是最上心的。
薛姨妈听说,忍不住去看贾琰。贾琰正在跟惜春说话,感觉到薛姨妈的视线,立刻抬起头来,对薛姨妈道:“姨太太看我作什么?可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看到贾琰身后坐着的温奉仪,薛姨妈哪里敢说贾琰的不是?不过,薛姨妈不过不等于王夫人也不会开口。
只见王夫人绷着脸,道:“二丫头,你也太纵着你的丫头,怎么能给客人难堪呢?宝丫头到底也是你姐姐……”
薄荷的话最后还是传到了王夫人的耳朵里面。王夫人知道之后,可是又恨又怕。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番算计没有人知道,哪里晓得这府里如今都知道了!这让周瑞一家下狱之后就背负起愚蠢贪婪之名的王夫人头上又多了一层狠毒的标签。叫王夫人如何不恨?
如果周瑞一家还在,王夫人自然是不怕的。因为她完全可以示意周瑞一家,乘着王子腾不在京里找个理由把薛蟠给收拾了——横竖薛蟠那个性子,只要纵着他两回就不怕他不惹事儿——然后薛家母女连同薛家的钱财自然而然地就落到她的手里。
可是薄荷的话一出来,王夫人不得不考虑贾琰和她身边的两位奉仪是不是一直盯着自己。王夫人就是对别人再恶毒,对自己的儿子却是顶好的,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王夫人都必须忍耐。
她不能让自己落到贾琰的手里,更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顶着罪人之子的名头。
所以,就是心中有万千算计,王夫人也必须忍耐。
邢夫人立刻道:“姐姐?弟妹,你难道糊涂了不成?就是不算后街上的族人,单看这宁荣二府,我们二丫头就元丫头一个堂姐而已。若是表姐妹,前头三位姑太太家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四姑太太就留了林丫头一个。”
在邢夫人看来,看在姻亲的份儿上,贾琰客气一句叫薛宝钗一声宝姐姐已经是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了,还真当那个薛宝钗是个宝不成?要邢夫人来说,就是她娘家侄女儿邢岫烟也比薛宝钗高贵不知道多少倍!至少邢岫烟不是罪人之妹。
听到邢夫人提起林黛玉,贾母立刻想起林黛玉和薛家来的时候王夫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来。虽然说不提前给林黛玉准备屋子是贾母的授意,可林黛玉来了以后王夫人对林黛玉的种种怠慢贾母却是看在眼里的。
更别说薛宝钗来了以后,处处踩着贾母的亲孙女探春,如此作派,贾母早就不爽很久了。虽然说贾母对探春和惜春两个也不怎么上心,可那到底是她的亲孙女不是?王夫人拿着探春给薛宝钗作脸,打的可是她贾母的脸,贾母会高兴才怪。
贾母立刻道:“一家子有一家子的过法,不过是小丫头爱说新闻罢了,她们这点点年纪,还不是都这个性子?略略惩处一下就完了。”
不过是薛宝钗被扫了面子而已,在贾母看来,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贾琰垂着手,起身答道:“回老太太,已经罚了两个月的月钱了。”
贾琰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一个月也不过五百钱而已,两个月的月钱总共才一贯钱。今天罚了,回头找个借口赏个银锞子就成。下回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些丫头们会更加乐意为主子姑娘们分忧。
贾母道:“很是。这样的处置就很妥当。”
肯定过贾琰的处置之后,贾母这才跟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对薛姨妈道:“对了,这事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真的是小丫头当面给宝丫头难堪了?”
薛姨妈还能怎么说?
温奉仪还在贾琰身后坐着呢。这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结对食的不少,也难说这两位奉仪背后杵着哪路神仙。他们薛家原是领着内帑替宫里采买杂料的,若是冒犯了这两位从福宁殿出来的奉仪女官,有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别到时候被人阴了都不知道。
若是温奉仪不在,薛姨妈断断是想不到的,但是看到温奉仪的脸色,薛姨妈自然就虚了。
她哪里敢冒险?
薛姨妈只得道:“老太太说笑了,县君屋里的丫头们有奉仪女官调|教着,自然是顶好的。原不过是几个小丫头背地里偷闲说新闻,谁想到隔墙有耳呢?至于我们宝丫头,不过是旧疾犯了,因此身上不大爽快而已。”
邢夫人立刻道:“旧疾?什么样的旧疾?这样厉害?听说闹了一晚上?”
“不是闹了一晚上,而是宝丫头晚上不小心着了凉因此才在后半夜里闹了起来。至于这旧疾,”薛姨妈想了想,还是决定往重里说,“原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都不见效。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才知道是热毒,幸而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药倒效验些。”
惜春在下面听了,十分奇怪:“和尚不是都秃头的吗?难道还要不秃头的和尚吗?”
贾宝玉倒是对那药更关心一些,便问是什么药:“什么海上方儿?姨妈不如说出来听听,我们也记着,说与人知道,倘遇见这样病,也是行好事。”
薛姨妈便道:“不用这方儿还好,若用了这方儿,真真把人琐碎死。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贾宝玉听得出神,贾琰却先开口了:“虽然说要凑巧,不过姨太太家里天南地北都有铺子,就是一处没有别的地方也有,只要多多派些人手也不算什么事儿。就是那药引子难得。姨太太可问过那和尚在何处挂单?”
贾母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琰笑道:“自然是替宝姐姐担心啊。宝姐姐好容易才配了这么一料,若是吃完了却找不到这和尚,又去哪里去寻那药末子做引子?到时候宝姐姐再发病岂不糟糕?!”
邢夫人立刻道:“可不是。这胎里带出来的病最是麻烦。若是只是身体虚弱或者是累坏了身子,请个太医定时问诊好生养着也就是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这一点人参肉桂和请大夫的银钱也不怕琐碎麻烦,就是要搜集什么花蕊雨露也有的是心灵手巧的丫头。可跟宝丫头的这种娘胎里面带出来的病症,若是能够养好也就算了,若是养不好,或者会传给孩子呢?这可不是小事儿。”
说得王夫人和薛姨妈脸色都青了。
王夫人还尤可,毕竟她现在还不到非要薛宝钗做儿媳妇的地步,可对于薛姨妈来说,邢夫人的这几句话几乎跟晴天霹雳没有什么两样了。
薛姨妈会这样说,原本是想替薛宝钗辩解一二,表示薛宝钗不是那种会跟丫头置气的气量狭小之辈,顺便再给薛宝钗抬抬身价,表示薛宝钗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大家闺秀。
可没想到,邢夫人和贾琰两个一搭一唱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把薛宝钗的旧疾说成了要传给孩子的棘手病症!
这不是要毁了她们姐妹才定下的金玉良缘吗?
这不是让贾母有更多更强烈的理由来反对贾宝玉跟薛宝钗的婚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