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精神,注意力不集中,打呵欠,觉得恶心、想呕吐,还有,全身发痒……
好吧,贾琰不用说下去了,皇帝都知道。
显然,因为有些东西太子是用惯了的,所以下面就供应给太子一样的东西。皇帝病倒之后,贾琰自然就担负起了照顾丈夫儿女的责任——以前太子都是归皇帝管的——发现了儿子的用度出格,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太上皇立刻高声道:“来人!查!”
范围也很简单,本来是在太子的用度里,最近被皇后减掉的那些东西。
很快,太医院就拿出了结果。
皇帝的熏香被人动了手脚。皇帝很喜欢龙涎香,这些龙涎香都来自岭南。
而太上皇使用的熏香则是宫里特别调和的苏合香,至于贾琰,她更喜欢沉香的幽香。
宣徽府出了问题,沂王第一时间就进宫请罪。
皇帝得知这个结论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朕还有几天?”
贾琰道:“万岁,这种毒,它最根本的作用就是消磨人的意志。只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副作用。”
“让朕中风、半身不遂也是?”
“是。只要戒掉他,不再碰它,就可以戒掉。只是,对意志的要求极高。”
“只要戒掉它,不再碰它?”
“是的。据臣妾所知,这种□□没有解药,只能靠自己的意志戒掉它。”
皇帝道:“朕要戒掉它。”
“可是,万岁如今的身体可不比从前。而且,已经造成的伤害是不可能好转的,甚至有可能恶化。”
贾琰说的,便是皇帝中风的状态。
皇帝顶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朕要戒掉它。”
即便心脉恶化会更加严重。
即便他有可能因此赔上性命。
第282章
也许换了别人, 在清楚戒毒的困难和戒毒过程中瘾君子的种种丑态的情况下, 也清楚皇帝的好强、重颜面的情况下, 会选择避开,可是贾琰却反其道而行之, 全程陪同。
无论是皇帝在最开始时的咬牙硬撑, 还是中期的大声咒骂, 抑或是被绑在椅子上也忍不住踹人,贾琰都跟他呆在一间屋子里,也牢牢地盯着那些内侍宫人,不许让任何跟罂粟、毒|品有关的东西靠近皇帝。
贾琰很清楚毒品的危害,而皇帝身边的宫人、内侍们则对这这种恶魔完全没有意识。只是向来冷静自恃的皇帝变成这副模样, 就是这些宫人也胆战心惊。因此, 对于和清凉殿的人一起检查皇帝的用品、份例,对于他们来说,竟然成了一种保护。
是的,如果不是贾琰这位皇后娘娘在勤政殿里杵着, 这些内侍宫人们只怕会顶不住压力,把芙蓉膏之类的玩意儿给了皇帝。
在皇帝戒毒期间, 太上皇也时不时地会来勤政殿,他就隔着门看着, 看着赌瘾上来的皇帝不停地咒骂每一个人, 甚至还把靴子踢开、砸到贾琰的身上。等赌瘾过去,皇帝又会靠在贾琰身上昏沉沉地睡去。
这样的场景,太上皇看见过, 太子灁看见过,博陵公主、楚王、宁国公主、晋王,甚至包括还是三头身走路都不稳当需要人抱着的十皇子都看见过两回。
十皇子曾经被戒毒中的父皇闹出来的动静吓得哇哇大哭,就是得到消息的太上皇后都曾经对贾琰隐晦地说过,要她多为儿女保重自己。
但是贾琰都拒绝了。
不得不说,太子中|毒的时间短,赌瘾不是很重,因此他很快就戒断了。可皇帝中毒的症状要比太子严重多了,甚至五脏六腑都在不同程度上都有损伤。糊涂的时候也就罢了,清醒的时候,皇帝也不止一次有过想要自裁的冲动。
有一天,皇帝撩起了贾琰的衣袖,看着衣袖下的青紫,他忽然道:“皇后,你这是何苦呢?”
贾琰道:“万岁何出此言?”
“你,若是这样下去,你,朕就不仅仅是伤了你这么简单了。”
贾琰道:“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想陪着您啊。”
“为什么呢?你难道忘记了,你是皇后,我们的灁儿还小……”
“十五岁了,不小了。而且他又不是一个人。七斤,濎儿,宁国,都能帮他。他才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而且他的性子,在臣妾看来,失于温和。乘着您和父皇都在,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作为父母,最重要的,是学会放手,孩子的路让孩子自己去走。
“也对。就是他犯了错儿,若是能早些发现也是好的。”
皇帝摸着贾琰的头发,对着窗外发愣。
他很清楚在这段时间里面,自己有多么可怕。要他自己说,换成他的原配孟皇后,只怕早就借着这垂帘听政的机会大肆揽权,哪怕储君是她的亲儿子。
皇帝忽然发现,这似乎是数年来,他第一次想起他的原配皇后。
不,不应该说第一次想起,而应该说,在戒断的过程中,很多他早已经遗忘的东西化成一张张光怪陆离的图片在他的脑海里面闪过。有他当年在一片大红中迎娶自己的原配正妻孟氏,有孟氏在红盖头下含羞带怯的笑,有他跟孟氏的嫡长子出生时的欢喜,也有儿子没了以后的伤心和绝望。
然后就是一个个的美人,他的府邸里面的人越来越多,可是他却越来越孤独……
他宠了竺贵人近二十年,可是他的心里,依旧空着一块。
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一块,满满地被填满了呢?
皇帝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贾琰对他很重要。
他是皇帝,竺贵人也只是个一个内宅的小女人。她可以跟他分享她的开心事儿,却不能跟他一起承担整个国家。
而他,需要一个站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背负起这个国家的女人。
太子灁戒|毒花了三个月,而皇帝戒|毒花费了整整半年时间。半年之后,站在众人面前的皇帝可把大臣们给吓了个半死——上一次他们见到皇帝的时候,皇帝还满头乌发,看上去龙马精神,就跟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半年后再见到皇帝,皇帝的头发花白了不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往日里合身的龙袍,此刻挂在他的身上,竟然空荡荡的。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以为,这不是当今皇帝,而是太上皇的某个兄弟了。
当皇帝拉着贾琰的手,帝后二人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的时候,所有的大臣都惊呆了。
枢密使闻彦修甚至忍不住高呼一声:“万岁!”
在闻彦修看来,既然皇帝能上殿了,皇后就应该回清凉殿才对。可是现在,皇帝竟然让皇后跟他一起坐在金銮殿之上!
如果不是心中警铃大作,闻彦修都要直接奏请皇帝,让皇后回后宫去了。
闻彦修能够控制自己,可早有大臣扑到了地上,高声道:“万岁,万万不可!牝鸡司晨,乃是国之不祥……”
话音未落,就听见皇帝冷冷地道:“拿下。”
虎贲卫立刻冲了进来,把这个大臣按住了。
皇帝费力地抬起了右手,可是每一个人都看到了,皇帝的手,竟然只能抬到腰部的高度。
皇帝冷笑一声,道:“众卿家,你们都看到了吗?在我大晋宫廷之中,竟然有人算计得了朕!让朕半身不遂至此!若非皇后发现端倪!太上皇、朕、太子,只怕早就落入阴谋算计!让皇后听政,不仅仅是太上皇的意思,也是朕的意思!”
所有的大臣都趴了下去。
“至于朕受了什么危害……传旨,现任岭南巡抚、岭南布政使、现任崖州知府即刻罢官夺职押解进京。三族下狱!至于有那想说芙蓉膏没有危害的,那你们就亲眼见识一下,中了芙蓉膏之毒的人,是何等模样吧。”
这次的金銮殿上,皇帝只是露了一个脸,下了这样的一道命令就回勤政殿去了。
下面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文官武将,武将的袍泽之情,文官的同乡同窗同年,都是关系。
岭南和崖州在唐宋之时也许是蛮荒之地,可经过当年的崖山之变,伴随着南宋小朝廷南下滞留在岭南的百姓又何止百万?人口,先进的技术,岭南可是一点都不少。加上之前贾琰对严家的提拔和朝廷对岭南的经营,岭南的富庶可想而知。
换而言之,能够做到岭南巡抚、岭南布政使和崖州知府,这三位靠的可不仅仅是本事和学问,还有关系。
本来,按照大晋律法,给皇帝下毒,这样的行为已经构成逆谋,就是满门抄斩也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皇帝说这三家逆谋了,那众位大臣肯定要问一问原因,问一问,调查的经过啥的。如果没有切实的人证物证,肯定会有大臣阻拦或者是死谏。
可是皇帝只是说了,把这三家下狱,这就等于说,给了他们求情的机会,因此,这些大臣就没有拦住刚刚大病初愈的皇帝,而是等皇帝走了之后,这才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开始讨论,要如何把自己的好友|学生|同窗给捞出来。
文官之中各种小团体,不就是互相抱团互相帮助,以此揽权谋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