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换成水路后不用再夜以继日地骑马了,后面这几封,明显不是仓促之间一笔而就的,上面的墨迹由深转淡再由淡转深了好几回。
卢惊绿光是看着这些墨迹,就觉得眼前好似浮现出了他坐在船舱里提着笔想多写几句的模样。
他写他还是照常练剑,不过到了船上多了不少时间,所以练剑之余,他还会教燕五一些基础的招式。
结果这比花草树木和星月霜露更容易叫他想起她,毕竟从前她还在南海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手把手地教过她内功和剑法。
卢惊绿看着看着,只觉这个人大概真的不会写情书,写来写去都是那几句也就算了,后来还开始拿她和燕五的学习进度作比较,夸燕五天生根骨奇绝,是个绝佳的习武料子。
不过这种气人的内容终究没出现多少次,因为上船三天后,他每日写信给她的事就叫那两个跟了他多年的剑侍发现了。
剑侍建议他趁现在还在海上,离南海那无人镇守便立刻变得乱七八糟的烂摊子还远着,亲手给少主做点什么,方便下次再去时促进父女感情。
叶孤城从能记事起,所有的记忆都与剑有关,完全没有“玩”的概念,所以他也就没有小孩子需要玩具的意识。
若非剑侍提醒,他恐怕真的完全想不起这回事。
而剑侍提醒之后,他也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不知道到底能做点什么。
最后是年近五岁的燕五给了一堆参考物件,比如几乎每个小孩小时候都拥有过的拨浪鼓,再比如几乎每个小孩在街上看见都会走不动路的九连环。
叶孤城听取了他的意见之后,就开始做了。
他在信上写他一开始特地寻了刻刀来做,结果怎么刻怎么不顺手,后来换成自己的剑,果然想要什么形状便能雕出什么形状。
“虽称不上名贵精巧,但亦是我一番心意,还望她将来拿到时会欢喜。”
卢惊绿看到这里,忍不住捧着信挪到了那两口装玩具的箱子前,仔细看了看他亲手做的这些小玩意儿。
看着看着,心里头又软成一片,只恨这会儿不在他眼前,不能亲口夸他,也不能亲手抱他。
这个人怎么这样,她垂着眼睫想,走的时候就几乎让她哭出来,写信时竟更过分了。
偏偏这么过分,这么能惹人哭的信,她还舍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字。
她花了整整半天时间,一封一封看过去,看完再小心装好放回原处,连纸张都不曾弄皱过一点。
最后一封是除夕那夜写的,写得格外长,足有三大张纸;内容也絮絮叨叨的,很不像他。
他写他已经重新制定了关于商队停靠入港的城规,写他尚在查此事背后的真正主谋,写他托付了楚留香给她带东西。
还写了白云城的除夕很热闹,但他一个人在府里,竟觉得比去年此时露宿荒野时更难捱。
信的末尾,他写他除了给女儿和阿飞做了玩具之外,还另外亲手雕了一枝桃木簪,是给她的。
之所以之前的信里没提,是因为觉得雕得不好,每每快雕完之际,便忍不住停下来重雕。
而独自守岁的这一晚,他终于雕出了一枝勉强能满意的,连同衣料和玩具,一道装进了箱子里。
卢惊绿合上信,就开始翻找他说的那根桃木簪。
连翻了五六个之后,才终于在一个装了珍珠和香料的箱子里发现了一个细长的玉盒。
她拿起玉盒打开,果然看到一根细长的桃木簪。
雕成了柳叶的形状,棱角处平滑圆润,绝非利器可直接切出,定是经过了长久又耐心的打磨。
簪尾处刻了一个小字,她仔细摩挲了半天,才辨认出来是一个“绿”字。
恍惚之间,她脑海里便响起了他低声喊她名字时的嗓音。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想他。
不是先前不知他境况时的担忧,就是单纯地想他。
想他这个人。
想见他,想站到他面前,想抱他想亲他,想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等着他好声好气地哄好她,然后再也不离开他。
作者有话要说: 阿绿:哇.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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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销金
看完所有的信, 卢惊绿又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缓了好一会儿。
待心情平复下来后, 她才起身洗了一把脸,准备趁晚膳时辰还没到,先把叶孤城送来的衣料和玩具等分掉。
玩具其实不用分, 一共两个箱子, 抬一个到阿飞那边去就行了。
至于衣料和珍珠之类的, 就需要多思考一下了, 比如谁适合哪一种。
叶孤城之所以送这么多过来, 就是因为他本人对此一窍不通, 又想到移花宫里还有她三位朋友, 于是直接满满当当装了十个箱子,还每一个都不一样。
卢惊绿挑了最素淡的几匹给邀月, 嘱咐宫女送去,给怜星和白飞飞的则相对鲜艳一些,尤其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怜星, 好不容易把手脚旧疾治好了, 自然要穿得鲜亮一些。
进来帮忙的宫女看她拿起一匹漂亮的就说这个可以给二宫主,忍不住笑:“绿姑娘是不打算给自己留一些了吗?”
卢惊绿:“……”
宫女继续:“怎么说也是叶城主千里迢迢托人送来的呀。”
“我会给自己留的啦。”被宫女揶揄的滋味比较新鲜, 搞得她久违地不好意思起来, “但刚才那几匹, 确实更适合二宫主。”
宫女不置可否,之后按她的吩咐,整理了她指的那几种,装好了送到了怜星那。
吃饭的时候, 怜星的反应果然也差不多,说她分给她们三个的实在是太多了。
“叶城主要是知道,这么多东西你只留了一点给自己,还不得觉得亏?”
卢惊绿抿着唇,抬手摸了摸那根已经被她插至发间的桃木簪,小声道:“他不会的。”
那么多东西里,他最想给她的,她已经小心找出,并立刻用上了。
凭怜星和白飞飞的心思细腻程度,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不过当着一直以来都对叶孤城颇为不喜的邀月面前,她们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未点破。
片刻后,宫女们把饭菜端了上来,几人便趁势换了一个话题,说回了最近几日最常提的那件事。
“慕容博还是不肯说。”怜星道,“今日我与飞飞回来后,又去找了他一趟,不料他仍紧咬牙关。”
“骨头这么硬?”邀月皱眉,“那干脆杀了吧。”
卢惊绿:“……我们从楚留香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能派上什么用场吗?比如他偷了少林的秘笈……”
白飞飞:“物证认证俱远在南海,而且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估计也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凭慕容博的小心和魄力,倒还真做得出来,卢惊绿并不怀疑。
可她也不想看这件事就这么卡在这停滞不前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假如威逼不成,那咱们换利诱如何?”
慕容博不肯对外吐露自己的情报都是从何处来的,绝对不可能是出于什么意气,他就是一个小人,他不肯说,八成是觉得如果说了,会惹上更大的祸事。
所以如果要让他松口,最好给他一点保证,比如只要他说实话,移花宫这边就可以保他。
邀月对这个思路很有意见:“他混入绣玉谷,妄图偷学我移花宫的武功,我还要保他?!”
卢惊绿疯狂给怜星使眼色,怜星也立刻会意,道:“姐姐莫急,阿绿的意思是,只有顺着他揪出了与他合作的人,此事才能真正了结。”
“至于慕容博,他不过是个已经无路可逃的小虾米罢了。”怜星道,“留他一命也没什么。”
“而且只是留他一命罢了。”白飞飞笑眯眯地补充,“又不是真的准备放过他。有时候人活着,可比死了痛苦多了。”
卢惊绿:“……”还是你最狠。
不过这么狠的发言显然让邀月很满意,毕竟整个移花宫,就属邀月最讨厌慕容博。
邀月道:“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若有需要我出手的地方,随时与我说。”
她话音刚落,一旁小桌边,正被宫女抱着喂羊奶的阿飞忽然又开始学大人说话了。
他蹬了蹬腿,吐了个羊奶泡泡,眨着眼睛道:“我嗦……嗦!”
“他能说话了?”邀月很惊讶,“这才多大啊。”
“白天也嚷了句。”白飞飞道,“好好教他的时候半个字不蹦,这会儿倒是自个儿学上了,跟鹦鹉似的。”
卢惊绿:“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阿飞明明是聪明。”
邀月也点头赞同:“是聪明。”
说来也是巧,她俩这么说了两句后,阿飞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竟更高兴了,还在那宫女怀里挣扎了一下,一边手脚乱舞,一边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