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面上满是惊恐, 她僵着身体站在白比丘尼的身边, 手指搅着衣角, 似乎还在为刚才看到的事情感到惊讶与恐慌。白比丘尼微笑地站在房屋的一侧, 非常抱歉道:“时间迫切,也只能收拾到这种地步了。幸好加州清光君不在这里,否则的话, 我大概少不得要被问责一番了。”
计秋的身边悬着一柄崭新的刀剑,其上铭刻着铭文与刀徽,是一振还未觉醒的、刚刚锻好的太刀。对于白比丘尼这样一番主人的做派,他看了一眼愈发慌张的小女孩,敛下眉眼,淡淡道:“外物而已,不需计较。”
高屋华服,仆从美食,这些也一样是外物。如果你可以亲眼见到时间流逝的无情,也一样会将一些点缀一般的东西看轻。
白比丘尼没有继续再说,她深知计秋的不计较便是真的不在意。虽然只是有过短暂的相处的时光,计秋的性情也是她揣测不了的深沉,但是,他表现在外面的淡漠,却是真的体现在了外在。环境这种东西,如果不需要它来衬托人的话,大概就只会沦落到被影响到的模糊背景了。
计秋就是这种人,他的存在感让他在没有伪装的时候,只会渲染其它。他端坐在屋内的时候,小女孩连呼吸都忍不住屏住了。
白比丘尼看了一眼这个“从前的自己”,她是特意找到自己过去的房屋的,她微微一笑,冲着幼时的“自己”点头道:“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真正要迎来结局的恰恰是她白比丘尼,若是过去改写,她和这小女孩之间的关联,说不得就要从此刻断裂开来。白比丘尼思绪发散地想到。
磅礴的风雨整整狂刮了一个夜晚,一直到第二日将近正午的时候,雨势才缓缓歇止,村里的人开始走出屋子,为一天的食物劳作起来。
这样的天气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是没有人会作死到出海,因为浪潮涨退的关系,海滩上会留下许多没有来得及回到海里的生物,海蛎、螃蟹、鱼类,这多少也填补了一下没有出航带来的食物上的匮乏。但这样的日子不能长久,所以渔民们还是暗暗祈祷暴风雨赶紧过去。
忽然,屋外有人高声呼喊:“海边出现怪物了!!”
小女孩将头从破开的窗户纸里探了出去,,见到村里的男人们行色恐惧地带着鱼叉跟在喊话的那人的身后,他们神情紧张,手掌紧握手中武器,大半人都聚集起来,向着海边的方向行去。
她往回看了一眼,见站在身后的白比丘尼冲着她点了点头,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她神情温和道:“既然想看,那就过去看吧。”
小女孩认真考虑了一下,发现昨晚到来的两位贵人似乎是真的不在意……她也就飞快地换上唯一的一双鞋子,蹭蹭蹭地就跑出了屋里。虽然今日有了那两个人带过来的无比美味的食物,但是她还是需要考虑到以后,牡蛎的肉质虽少,但是数量一旦多了,说不得也还能顶上一两顿。她还没有长大,在没有了亲人自己也无法出海的情况下,要搜罗好所有可以吃的东西,囤积起来,才有可能活下来。
白比丘尼将目光收了回来,她从窗口走了回来,对着计秋解释道:“这一次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人鱼这样的存在了。”
计秋想起了昨晚听见的犹如婴儿恸哭时的声音,他摇摇头道:“恐怕不是什么多么美好的东西。”
现代社会中幻想出来的人鱼,不论是鲛人还是塞壬,这种类别的海底的生物,都是美丽且诱惑着的。影视作品里的人鱼,总是脱不了与人类之间恋爱的桎梏,而这样的情感,也常常被描绘的既纯洁又唯美。
白比丘尼面色复杂,她回忆般喃喃说道:“这个时候的那个怪物依然还没有死去。经历了那样大的海浪与风暴,它受到了很重的伤,没办法回到海里去,但这样的它,也仍然还不是只拿着捕鱼工具的渔民可以对抗的了的。”
“它有一种可以用声音控制人类的类于幻术的能力,”白比丘尼思索道:“它让人类们一天天地给它送去许多的食物,让渔民们冒着风雨去深海里捕鱼……可它受的伤实在是太深了,很快就有人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沉默了稍许,白比丘尼紧接着继续道:“他们不敢立刻反抗,但也不敢继续去接近它。所以,他们选出了已经没有了亲人的‘我’去为它送去食物。”
说到这里,白比丘尼的口气中却没多少的怨恨。时间已经太过久远了,等到她回过头去再看当初的那些人的时候,他们也早就消逝在了从前里,恨意没有了对象,遗留下来的,也就只有一片虚空般的心境。而且,最后做出了那个决定的人,归根究底,其实也是她自己。
“村中的宿老和渔民中的首领商讨着要吃下这个据说会带来长生的怪物,”白比丘尼淡漠道:“因为宿老年轻的时候听闻过人鱼肉使人不死的传言……”
她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一次没有谁来逼迫我。最终,是偷听到这些的我自己决定吞下那个怪物身上肉的。”
也许后面的发展,是不敢尝试的村民们又一次选出他们之中的一位“试验品”,但毕竟,还没发展到那一步的时候,那个负责为怪物递送食物的小女孩,就在又一次的“探望”的时候,发现已然重伤死去的“人鱼”——那个时候的她根本就想不到未来的自己会为了重归死亡而做出多么大的努力,她仅仅凭借着自己悄悄听来的老人的谈话,就决意率先吃下这“不死”的肉。
她或许也还有着一些天真的想法,如果不会死去的话,就不会像是她的母亲和姐姐们一般,因为父亲逝去,没有了足够的食物的来源,而冰冷地躺在了石头的板床上,再也没有起来的一天。
她现在还记得,那个人鱼怪物有着类人的头,胸前有着鸡冠一样红色的肉褶,下半身是鱼尾的形状,披覆着灰色的鳞片;它的头与其说是像人,倒不如说是更像一只猿猴;它伸手拿过她送来食物的时候,手指间有着蹼一样的膜,它的指爪尖利,撕扯肉类的时候露出的牙齿细细尖尖,像是一条上岸的鱼。
“你可有想过,”计秋问道:“如果你将她的这段轨迹改变,她可以摆脱掉‘不死’的诅咒,但或许,她也有可能没办法活到她岁数的终结。危险的到来可不是她这样一个小女孩能够控制的,还没有长大,就被迫结束。这也有可能是她的命运。”
白比丘尼笑意恬静:“这当然也有。”
“但我只用知道,她若是走上‘我’的道路,是一定会如我一般后悔,”白比丘尼道:“那么也就不用再迟疑和犹豫了。”
“若命运让她死去,那也该是我梦寐以求的终极的沉眠。”白比丘尼微笑起来:“现在的她很可能不会这样想,但,只用我这样想就已经足够了。”
这位永生的巫女在数百年的无尽的追寻的路途中,早就已经锻炼出来了自身通透的心境,还有她当机立断地果决手腕,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向着疑似神灵的计秋求助。她对于“生”的倦怠,已经远远压过了此刻的幼龄时候的她自己,本能一般对于“生”的渴求。
第99章
海上的风雨始终不歇, 虽然没有他们到来的那一天那样暴躁,但依旧没有完全平息下去。天色昏暗,仿佛潜藏着暗伏的妖魔。
小女孩今日是第一次见到那个有着鱼尾巴的可怕的怪物,村里的老人让她去给那个怪物送食物, 她不敢拒绝。但是那个怪物的模样也实在可怖, 她跑回来的时候, 几乎就要以为自己会被那个生吃活鱼的怪物也同样吞吃下去!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 等她回到了自己小屋里,屋内已经没有了人。那个晚上扣响她的门扉,前来投居的两位贵人, 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小女孩茫然了很长的时间, 心里空空落落的, 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或许也知道, 有些人与她阶位不同, 只要随意地举措, 就可以让她踏上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白比丘尼没有理会过去的自己, 她带着计秋来到了一处海礁的山洞中。洞内的“人鱼”觉察到陌生人的进入, 它的尾部拍击在石头上,猿类的脑袋警惕地望了过来, 牙齿龇开, 上半身想要扑起, 但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抬起。
白比丘尼一振禅杖, 铁环在其上哗啦作响, 某种奇异的精神的波动被强势震散, “人鱼”骇然看过来,眼睛中闪过类似于人的情感。
是疑惑,是警戒, 也是退缩。
它开始尖叫起来,叫声就像是孩童哭闹的扯叫,它的尾巴颤抖翕动着想要挺起,幻术没有办法控制住这两个生物的话,它想要像往常在海里一般,用自己的尾巴和牙齿,来将敌人彻底撕碎!
但可惜,它现在是重伤之躯。它无力地倒伏了下来。
白比丘尼走到了它的身边,她黄色的僧衣从潮湿的黑色的礁石上拂过,像是一种最后的仪式,她冲着计秋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礼,黑色咒文形成的字体开始螺旋环绕在她禅杖的杖身上。
她忽而抬手,杖尖没有任何留情地刺入了黏腻着翻身想要逃掉的怪物的身体中,字纹迅速攀爬满了“人鱼”的躯体。诅咒腐蚀的痛苦让怪物意识到了什么,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它不停休的哭叫挣扎,扎进它躯体的凶器却像是定海神针一般将它缚死在了原地,它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间或嚎叫几声,像极了那晚婴孩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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