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发沉寂,浓云密布,压抑地让人难以透气。奚晚香攥着殷瀼的手发凉,丝丝缕缕的愧疚与自省让她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老太太和冯姨娘。
殷瀼一直伴在晚香身边,目睹了晚香从下午还笑语妍妍,到听到清瑟失踪三个时辰后的一瞬不安,再到如今愈发的紧张茫然。当着大伙儿的面,殷瀼不知此事与晚香有什么相干,亦不敢多问什么,只是安抚地把晚香被汗水濡湿手心的手紧握住。晚香一怔,挤个笑容出来,对殷瀼轻声说:“堂嫂,我没事。”
又过了片刻,奚清瑟回来了。
奚老太太松了口气,正当其准备拧着眉头斥责几句时,从大门口竟又走出一个窈窕有致的身影。
竟是南风。几个人皆是认识南风的,不过只知道其曾伺候了清瑟好些年,是从小到大跟着大小姐的,却不知两人的关系从何时起竟变得如此紧密。
两人进来的时候,十指紧扣,南风似有些胆怯,眼眸如受惊的动物一般转着,碰到谁,都是极快地躲开,想把手从清瑟手中抽出来而不得,清瑟握得很紧,不容南风逃脱。
众人皆愣了,不知奚清瑟将这曾经的丫头领回来作甚。
倒是清瑟不慌不忙,她从容地扫了一圈堂内之人,继而与南风一道跪下:“祖母,清瑟今日出去太久,让您担心了。不日出嫁,清瑟再难如从前一般伴您左右,虽清瑟日里素来冷漠寡淡,不善言辞,可心里却是装着祖母的,还望祖母在奚家一切安好,身体康健。”说着,奚清瑟恭恭敬敬地朝着奚老太太磕了个头,转而又朝冯姨娘磕头,道,“娘亲,你也是。清瑟不孝,对您有诸多不满,如今真到了分别之际,终究还是难舍的。”
听着这话,奚老太太不禁湿了眼眶,年纪大了,听不得这类分别之语,本存着一肚子气,这会儿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冯姨娘更是拿出绢子,拭了拭眼角,虽说平时沉默寡言,不与自己交心,可毕竟是亲女儿,小袄子,就算不贴心,可也是暖的。
老太太让人扶着,走到她面前,故意冷着脸说:“好了,知错了就好。本该好好罚你一顿,可念在大喜之日临近,就放过你了。”说完,看了看她身边一直把头埋在胸口的南风,目光最终落到她们紧扣的手上,阴晴难定。
见清瑟还傻兮兮地跪着,冯姨娘忙上前扶了她的胳膊:“还跪着作甚?快起来!”
奚清瑟又跪着,朝奚老太太挪近一些,眸中满是期望:“祖母,清瑟还有一事相求。”
奚老太太扫了她们一眼:“说。”
奚清瑟吞口唾沫,声音不大,却不容置喙:“我想让南风陪我出嫁。清瑟恳请祖母向她父母买下她,让清瑟在杜家也能有个说话的人。”
☆、第六十三章
陪嫁一事本该是亲人所为,再不济,也该是家中有分量的婆子嬷嬷陪着。而南风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就算在清瑟身边伺候了近十年,也是没这个资格陪小姐出嫁的。
因而清瑟此言一出,让在场的一干人等都愣了。
奚晚香站在檐角下,远远望着这个倔强的小姐姐,只觉得她们俩紧握的手中似乎有无法阻挡的力量和决心,她忽然为清瑟感到心疼,亦有三分快慰。尽管她嫁了一个互不喜欢,甚至素未谋面的公子,可总归在可能的范围内拼尽全力为自己谋得幸福。
而这份幸福,大抵便是来自她身边的这位南风罢。奚晚香想着,又握紧了堂嫂的手。
最终,奚老太太还是拗不过奚清瑟的执拗,老太太实在太明白这丫头的脾性了,若她今日不答应清瑟,那么其极有可能一直傻愣愣地跪在这里,直到大喜之日都不肯起身。老太太本也是强硬之人,可经了一场瘟疫,遂看开了许多,亲人才是最重要的,声名钱财终究乃身外之物。况且要是把清瑟的身子跪坏了,延误了良辰吉时,可就不好了。
思酌再三,奚老太太先允了清瑟的请求,便散了众人回房休息。次日一早,她便让李管家从库房拿了三十两银子,给南风的父母送去,把南风买了下来。南风的爹娘倒也爽快,三十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特别是在这等因瘟疫而使得土地撂荒、粮食无收的情况之下,因而不多迟疑,两人便千恩万谢地收下了这笔钱,反正女儿也是要出嫁的,出嫁后也一样是回不来,还不如就这般换了钱罢了,权当是嫁女儿的彩礼。
暮色四合。
晚香经过西厢的时候,被南风喊住了,说是清瑟小姐有请。南风走在前头,素布包裹之下的身材凹凸有致,长长的麻花辫一直垂挂到腰际,上面束了一圈圈的红绳子,随着步伐摇摇晃晃。
奚晚香忍不住问了一句:“既然清瑟姐姐让你来找我,为何你却等在回廊上,来房间找我不是更快些?”
南风抿唇一笑,带着丝委婉的娇羞:“小姐让我在这儿等一个时辰,若等不到你便罢了,她也就不找你说话了。”
晚香挑了挑眉,如此随性,果真颇有奚清瑟的作风。
屋内满满堆了几个大箱子,上铺红布,贴着一个个的喜字。整个屋子都透着朱红的喜气,而奚清瑟则背对着坐在屋子最里面,身上披着明日大婚穿的嫁衣,听到两人进来,便转过了身子。而南风则主动退出了屋子,把门带上了。
清瑟不着妆容,素面朝天,显得有些憔悴,霜白的面孔,清秀而倨傲。她朝晚香淡淡笑了笑,替她倒了一杯凉水:“看来我们姐妹还是有缘的。”
奚晚香不置可否地接过水杯,放在桌上,看着清瑟身上灼目的红嫁衣觉得有些眨扎眼,只好别开眼睛,说:“不知清瑟姐姐找我有何事?”
“也没什么,”奚清瑟无端叹口气,坐到晚香身边,“就想谢谢你,替我赢来这个机会,又替我保守秘密。”
其实对于清瑟骗婚的事儿,晚香心中还是有个疙瘩。杜少爷不是个正经人,这点她心里明白,清瑟这般武断地嫁给了他,婚后的生活便是可以预料的不舒坦。而对于杜少爷和奚杜两家相干的亲人,端着明白装糊涂,亦让她有些不好受。这些都是因她而起,就算晚香总忽略,装着没这回事,可一想起来,总归还是不舒服的。
因而她别别扭扭地说:“没什么,不过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罢了,若没有你的执念,就算我刻意而为,亦不会做到现在地步。”晚香顿了顿,余光瞥到窗户外南风模模糊糊的身影,有些神往地又说,“清瑟姐姐你很厉害,喜欢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虽名不正言不顺,可你却能两厢厮守,也很不错了。”
清瑟顺着她的眼神,亦把目光落到南风的影子上,心爱之人仅咫尺,灯影幢幢,纤腰柔肩。清瑟笑了,清冷的眉宇之间满是盛不住的温柔:“我才不厉害,我没用得很。只是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里都没有她,我就觉得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我宁可去死,也不愿没有她。爱情让一个人有所思,亦有所为。”说着,清瑟乜斜了晚香一眼,笑道,“跟你说这些干嘛,你才这么小。”
哪里小了!你还记得你在这般年纪的时候都拎着砖头砸人了吗!奚晚香不自觉地哼了一声,又说:“来日方长,路还难走着呢,可千万别一个不小心便露了马脚。”
清瑟毫不客气地揪了晚香的丫髻,瞪着眼睛,却毫无威慑力地浅笑着说:“少乌鸦嘴,你姐姐我是什么人。”
好吧,您是提砖砸人,手起刀落的女侠。奚晚香白了她一眼,旋即两人相视而笑。
出门的时候,奚清瑟亲自把晚香送到西厢院口,没多言语便转身走了。清瑟很纤瘦,脊骨却又坚硬得很,可饶是这样傲气的人最终免不了委曲求全,她身上披的红嫁衣,似乎是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气,沉重地压在了她的脊背。
锣鼓喧闹,天色方擦亮,迎亲的队伍便吹吹打打地到了奚家。
新娘子凤冠霞帔,让陪嫁丫头扶着从屋子里一步步出来,走得缓慢却极稳,她紧紧攥着身边陪嫁丫头的手,指骨都有些泛白。耳边的爆竹声声,亦间杂撕心裂肺的哭嫁声,她定定地站在飞檐下,美得如同天边的一道朱霞。
同样穿着一身喜服的杜少爷立在喜轿边,望着这身段婉约的新娘子蹙了蹙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道不明。在浑浑噩噩的疑惑中,一声长长的“起轿——”落,吹打声便复又响起,杜少爷跨上马,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地原路而去。
好容易把小姐嫁出了府,奚家这会儿便显得有些冷清了。想来清瑟嫁得急,奚远镇不说没有现身,甚至连音讯都没有一个,这让奚老太太心中总有一些不安,觉得不是一个好兆头。
没一会儿,冯姨娘与老太太便坐着轿子一块儿去了杜家。殷瀼让谨连扶着,从门外进来,望着一地的爆竹碎屑,便让两个小厮将宅院收拾干净,自己则径直往后院房间去了。
早晨起来的时候,晚香称自己浑身难受,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又说肚子疼。小丫头把自己缩成虾米一般,脑袋埋在枕头里,怎么都不肯露脸,瞧着是十分痛苦的样子。殷瀼也不知她是怎么了,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却又不觉得烫。本该尽早帮她请郎中,可那时候太早了,连郎中的药铺都不曾开。前堂忙得很,而晚香又说,自己再躺会或许会好受些,便只好先让宋妈妈看着,让她躺在房间,殷瀼则去了前面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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