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清瑟不屑的神情,那般模样并非娇羞不敢看,确是切切实实的不感兴趣。这让李舒玄倒是生出了三分好奇,在江华,自己何尝不是诸多少女们心上流连惦记的一个,虽不能掷果盈车,每每去乡下田间查看收成的时候,总能引得不少姑娘驻足留目。如此想着,李舒玄不由得多看了这小姑娘一眼,果真是奚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姐,竟能对自己丝毫不挂心。
傍晚的时候,奚清瑟与婢女南风一同在后院中敲水缸中的碎冰。
奚清瑟唯有在南风面前,才少有地显得像个十三岁的豆蔻少女,她趴在将近一人高的大水缸上,亦不顾水缸上常年的青苔会不会把自己的新衣擦脏,只是笑嘻嘻地用手指甲轻轻抬起一面浮冰。此时的浮冰已经经过一天的消融,被她这么一挑,很快便“咔嚓”碎裂了开来,一下掉落到水中,溅起一圈儿水花。
这水花正好溅在南风脸上,刺骨冰冷的水让她一个哆嗦,笑着退开一步擦去脸上的冰水:“小姐,故意的吧?”
奚清瑟抿唇一笑,细长秀弱的眉眼弯了起来,仿佛晨露初晞,久雾见日。她整个人都挂在水缸上,晃着脚,说道:“是啊,看你一脸严肃的,就想逗逗你。”
南风不甘示弱,笑着凑上来,胡乱一抬冰,冰块儿稀里哗啦碎了一片,不出所料,溅了清瑟满脸。她指着奚清瑟麻子一般的脸蛋,捂着嘴笑弯了腰。
奚清瑟岂是好欺负的?她拿了块碎冰,握在手心,把手冻得通红,趁南风没防备,一下把冰坨子般的手贴到了南风温热的面颊上。
望着这个比她矮小半个头的清瑟小姐,南风有些发愣。这些年来,清瑟小姐个子窜得很快,本来南风比她大几岁,个子比她高许多,如今已经只能堪堪俯视了。
小姐的手这样冰,南风忙心疼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捂到手心里。这个好看的小姐与她几乎一起长大,南风在心目里是把她当作亲妹妹一般对待的,只是比亲妹妹多了些尊重与忌惮,毕竟是奚家的小姐,可不能僭越礼制。
虽然……这个“亲妹妹”脾气古怪,有时一言不合便要冷冷地训责人,而且之前还在发热发得糊涂的时候亲了自己的嘴唇,还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南风只想好好服侍好清瑟小姐,然后安安心心回家嫁人。
“南风,你说,你看那个李舒玄怎么样?”奚清瑟声音轻轻的。
“南风觉得挺好的,人好看,眼窝深深的,看着觉得很深情。不是说,他在李家也被当作是老太爷的接班人么,若与小姐的八字合得上,想必是日后定然能让小姐幸福。”南风微笑着说,专心致志地帮清瑟暖手。
奚清瑟哼笑了一声,任由南风帮她搓着手,却并未多说什么。
见小姐沉默了,南风心中有些发虚,隐隐觉得似乎哪里又说错了,惹了小姐不快,忙抬起眼睛看了清瑟一眼。只是一抬头便发觉,不远处的庑廊下站了一个高大阔朗的身影。
仔细一看,这穿着藏蓝掐银直裰的男子正是冯姨娘眼中的准女婿李舒玄。
南风忙松了奚清瑟的手,弯着背倒退几步,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着。若被他人见到自己如此没礼数,自己被罚事小,她就是担心小姐也会被责备进去。
奚清瑟背着李舒玄站着,似乎已经猜到了来人。望着南风诚惶诚恐的谦卑模样,她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她就是不喜欢南风低着头的样子,显得十分没有尊严。
清瑟一把抓过南风的手,让南风与自己站在一块,这才轻轻松松地转过身,也不顾衣裳的脏乱,冷冷地笑着,对李舒玄道:“有事吗?李家哥哥。”
李舒玄见清瑟胸口印着一道分明的水痕,边缘脏兮兮的,沾了些黑色的青苔淤泥,不少水顺着裙摆流下来。他不免失笑,虽然其瞧着冷清,但性子里还是个贪玩的女孩子,显得十分天真可爱。他从廊下走近几步:“傍晚日头落了,奚妹妹不冷么?”
“不冷。”奚清瑟干脆地回道。
身旁的南风就没她这么淡定了,慌忙把手从小姐手中挣脱出来,眼神在逐渐靠近的两人身上转——这会儿正是两人约会相识的好机会,自己可不能不识相地打搅。想着,南风便朝两人作个揖,快步下去了。
望着南风头也不回地背影,清瑟气得不行,咬着唇黛眉拧成了一个川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小院中的腊梅虽说已凋谢了一些,但香气却还是盛的。”李舒玄勾着唇,伸手执了一支梅枝,又转而望着奚清瑟,“听闻奚妹妹从小在书院读书,想必学过不少唐诗宋词罢?可不知最喜欢的……”
“没有。什么劳什子的唐诗宋词,一概不知。”奚清瑟白了他一眼,提着裙角便三两步跑远了。
望着躲着小水洼蹦跳着走远的奚清瑟,李舒玄偏了偏头,这女孩子或许有些怕他?或许是自己太过热情了?李舒玄松开了梅枝,一脸迷惑地离开了寒风萧索的后院。
第二日一早,胡八婆婆便遣人送了字过来。说是八字不合,女命浅薄,主刑克,鳏寡孤独,六亲缘浅。而男命稳厚,吃穿不愁,然夫妻宫弱,感情坎坷。水火相克,若成婚,则家宅不宁,鸡犬不安。
如此一来,冯姨娘便傻了眼。
奚老太太叹息着,将胡八婆婆的人送了出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李舒玄:“舒玄小子,让你白跑一趟啦。”
李舒玄脸上难免有些尴尬,只是很快掩饰了过去:“哪有的事儿,本就应该给老太太来拜个年。舒玄与奚妹妹缘分不够,着实是舒玄的遗憾。”
冯姨娘心中跟被刀子戳了个孔似的,急得出了一头汗,忙把老太太随手放在小几上的字条与清瑟的庚帖一道拿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看完,才察觉到哪里出了问题。忙一口喊住了准备拱手离去的李舒玄:“李公子留步,老太太,你看这儿不对!清瑟的生辰不是这个日子,我这个做娘的记得清楚得很,她是二月初九日生的,而这庚帖上怎的是三月初八日?从前给她算命的时候,胡八婆婆曾说,她是个不错的命,只要没有邪念,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定能衣食无忧。且她是个金命,这点我记得清清楚楚,而恰好李公子是个火命,金旺得火,方成器皿。这正是一桩生生相宜的好婚事呀!”
奚老太太听得糊涂,问道:“你可记了真切?可这庚帖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会出错吗?”
冯姨娘晃了晃清瑟的庚帖,道:“我这是做娘的,不可能记错的。老太太,定然有人从中作梗,不想让清瑟嫁于李家!您瞧这庚帖纸张簇簇新的,哪里像放了十几年的样子?这庚帖定然被人替换了!”
躲在屏风背后的奚清瑟咬着一口银牙,肩膀微微颤动着,继而轻轻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某个小天使说要的副西皮日常 ?(? ???ω??? ?)?.
如果觉得萌的话请给我一个么么哒!如果觉得不萌的话就假装觉得萌好了!(? ? ?)?
感谢Z.E.R.O&囧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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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端着药渣子从前堂后门经过时,晚香看到奚清瑟独自一人站在屏风后,似乎全身的力量都紧紧绷着,脆弱地仿佛一触即碎。前堂又传来高声的争执,只是隔得有些远,听不太清。
晚香自是明白这小姐姐大概又在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儿了,正打算闷声不响地走开,孰料身后跟的丫鬟好奇地唤了一声:“那不是大小姐么?躲那儿做什么?”
丫鬟声音不小,奚清瑟陡然抬头,撞上晚香的眸子后,便快步从屏风后跑了出来,直接跑到后门,把晚香一下撞了开。
药渣子没端稳,“啪”一声在地上碎成了一滩药味漫天的黑渣子花。
好的,以后再也不好奇驻足了。尤其是碰上奚清瑟在背地里暗错错的做什么事儿的时候,再也不了。
奚晚香拍着身上黑糊糊的药渣子,望着狂奔而去的奚清瑟,满心的懊悔。
把房门紧紧关上,奚清瑟靠着门发了片刻呆,屋子内壁外面暗沉许多,就好像自己的心情一般,沉沉郁郁,看不到一丝微弱的希望。
不多时,房门便被笃笃敲响。
“小姐……”南风眼见着清瑟一路不管不顾地跑进了屋子,神情十分不正常,便担忧地赶紧过来瞧瞧,就算按照小姐的脾气定然不会与她多说什么,但南风还是想问问。
奚清瑟莫名舒了口气,声音有些绵软无力:“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下去吧。”
南风欲言又止,她不是与小姐身份相近之人,便没有这个资格与小姐坐而共道,没有资格与她交心。因此每每小姐说道“没事”或“有些累”的时候,南风都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识相地退下。
奚清瑟望着女红小箩中绣了大半的手帕,一半的西湖吹雪水墨图是自己绣的,而另一半的题词则是南风所绣。对比之下,清瑟的针脚甚是凌乱,还有不少的错针落针,歪歪扭扭的不甚雅观。而南风的显然便比她细腻许多,工工整整的,像她的人一样干净纯良,没有一丝的坏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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