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儿难得有人来,进来喝口茶吧。”冯姨娘微笑着说,她的脸未施粉黛,苍白而消瘦,看着让人不忍拒绝。
茱儿有些害怕,想推辞,可奈何冯姨娘像听不懂一般,就拽着她不放,茱儿只得跟着进了屋。
小心翼翼的闲谈间,茱儿提了提自己的疑惑。觉得少夫人与二姑娘两人好得有些过分了,少夫人平日里冷淡待人,高不可攀,可一对着二姑娘便显得有些……深情?而这股子情感,茱儿觉得少夫人甚至对少爷都不曾显露一丝半点,不知她俩从前可是如此。
对茱儿的话,冯姨娘不置一词,只神神秘秘地笑笑,然后继续唉声叹气,自怨自艾,说自己命苦,把女儿养了这么大,却与她的婢子磨镜。
磨镜?这个词对于茱儿来说是陌生的,却又把她指引向了一个从未发觉的地方,继而豁然开朗。她呼吸骤然一顿,难道少夫人与二姑娘竟……怪不得少夫人不能生育,怪不得在送走少爷的时候竟一脸释然,怪不得这样冷清的人能为了二姑娘宁愿自己被抓。
正当茱儿开窍之际,前面刚收拾好了满是血污的院子,处理好了奚二爷的尸身,却又发生了一桩大事。
在这万般萧索的时候,奚老太太的醒转,对于众人而言,也不知该是喜还是愁。
奚老太太醒过来头一件事儿便是遣人将少夫人请过来说话。她不知自己昏沉了多久,也不知在段时间里奚家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她潜意识地觉得似乎又翻天覆地一般了,让她在自己的梦境中难以为继,只能倏然醒来。
听到消息的时候,殷瀼正在命人把洗尽血污、换上了新衣的奚二爷合力抬入通体漆黑的棺椁。一直服侍老太太的婢子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地让她过去,殷瀼心中一沉,好巧不巧,正赶着这时候醒过来,万万不可让她知晓今天夜里出的事儿,不然这个家真得垮了。
殷瀼这样想着,定了定心,便要抬脚而去。奚晚香牵了她的手,在她耳边道:“我与你一块儿去。”
殷瀼侧头,望了望晚香的眼睛,她的小晚香真的长大了,可以和她站在一起,帮她挑起这沉重的担子了。殷瀼欣慰的同时,却又心生悲凉,也不知这样互相扶持的时候能持续多久,晚香还能陪着自己多久。
奚老太太浑身乏力地靠在迎枕上,婢子跪在床沿上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她见着晚香十分高兴,又觉得她比从前更高了,真当是个娉娉婷婷的大姑娘了。又问了她婚嫁的事儿,殷瀼便回答说,晚香已嫁给了永州知府爷的公子,如今是官家的少奶奶,这会儿正归宁呢,老太太醒的正是时候。
听了这话,奚老太太愈发高兴,又不好显露得太过,只夸赞了殷瀼一句“劳心了”,便握着晚香的手,谆谆教导她要在婆家三从四德。
奚晚香微笑着听着,奚老太太气息不是很稳,说得断断续续,奚晚香反正也不爱听,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最后干脆缩到老太太怀里,亲亲昵昵地说:“祖母醒来就太好了,不枉晚香牵挂了这些年。”
一句话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她咳嗽一声,抚了抚晚香的脊背,沉吟片刻,转而又对殷瀼道:“如今你是奚家的当家,许多事儿一下交到你手上必然觉得手忙脚乱,这是我的不是。可我也老了,就算醒过来,也再起不了多大用场,旭尧在外,远年不堪重任,这个家还得靠你来维系下去。”老太太一时说了太多话,便有些接不上气,顺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从前我犯了个错,把最心爱的姑娘夏华放了出去,嫁得那么远,帮也帮不到,才致酿成了这样的悲剧。如今晚香也嫁去了永州,虽听你说的,婆家人人都好,可一个姑娘家在外,总归让人放心不下。殷氏你是奚家的主心骨了,便要尽自己所能,让整个奚家的人都平平安安才是,尤其是晚香。”
殷瀼抿了抿唇,她的眼神缓缓抬起来,落到晚香的眼中,又转向老太太,只见老太太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期待,这沉甸甸的分量都加在殷瀼肩头,忽而让她感觉透不过气来。
“殷氏,明白。老太太放心。”殷瀼终于点了点头。
殷瀼知道自己走不了了。本来决定应晚香的话,想和她一起出逃,就是凭着一时的冲动,这会儿一个接一个的打击落下来,像是渡劫之前的电扇雷劈,而殷瀼难得的坚持在此之下很快便龟裂开来。奚老太太的话便是压在她心上的另一个筹码,她不仅只有晚香,她还要担负起整个家族。
很快,奚宅便再次挂上了翻飞的白绸。在浓黑的夜里像一声声令人惆怅的叹息。
奚晚香跪在奚远年的棺椁旁边,一张张烧着黄纸。她并没有哭,脸上亦没有多少波澜,机械地递着黄纸。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一片窄窄的阴影将她笼罩。
晚香没有抬头也知道来者是谁,有些疲惫地说:“都怪我,连累了父亲。他本该是安安稳稳颐养天年的。”
晚香把手靠得离火盆太近,已经滚烫了,再靠近一些便要灼伤了,可她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殷瀼心疼地握了晚香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轻轻揉着,温声道:“逝者已矣,你好好的,别让堂嫂为你操心。”
奚晚香看着她,眼中映着微弱的火苗,她抬手,轻轻抚摸着殷瀼的面颊,唯有真实触碰到她的面容,晚香才安心一些:“晚香隔了三年才与堂嫂相见,还未看够堂嫂呢,却又要分别了。”奚晚香喃喃自语,“真不想走啊,可不走,又不能一绝后患……堂嫂你等我好不好,等我一些时日,晚香一定会回来,然后我们就真的再也不分开了。”
殷瀼有些糊涂,不明白晚香此言何意,想问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可见晚香神色恍惚,话到嘴边又成了安慰:“没事,堂嫂一直都在的。不管晚香走了多远,累了,乏了,回来都能看到堂嫂在等你。”
殷瀼温温的笑容这样迷人,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奚晚香鼻尖儿发酸,她真的是个没多大志气的人,听到堂嫂这样的话,望着朝思暮想的人就近在咫尺,奚晚香根本不想离开,也不想有多大能耐,只想甩开一切烦扰,和她什么都不用考虑地平淡度日。
可无奈,都逼得太紧了。奚晚香在这儿越久,就越没办法肆意,祖母、父亲让她不得一走了之。她暗暗下了决心,等七天守灵之后,她便自己去永州,是福是祸,那些清人是信还是不信,全看天意了。
奚晚香一晚上没合眼,又帮着前前后后忙活到晌午。殷瀼陪着她,可晚香却死活不让她做事儿,只让她在太师椅上坐着喝茶。殷瀼好说歹说才让晚香停歇了片刻,忙命谨连热了饭菜送到房间。
在等饭菜送来的时候,两人并排坐在罗汉床上,奚晚香伏在堂嫂的怀里,像个不设防的小兽一样,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无遗。
堂嫂的怀抱这样安全,若有若无的体香从她身上渗透出来,和多年之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像打了鸡血一般不知疲乏的奚晚香忽然觉得无比困倦,没一会儿就在堂嫂的怀中沉沉睡着了。
等奚晚香醒过来的时候已是近暮。
睡眼惺忪中可见窗外点点碎星,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包裹了她,她好像还住在那个娇小滚圆的身体里,还在堂嫂身边粘得紧紧的。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好像残留着堂嫂的味道,柔软甘甜,能把自己全部融化在其中。
晚香推门开来的时候正巧撞见服侍茱儿的老婆子端着簸箕经过,里面装着稀碎的瓷片。奚晚香随口一问:“这是怎么了?二嫂砸坏东西了么?”
老婆子来奚宅没几年,还慌里慌张的。“回姑奶奶,是少爷砸的。”
奚晚香哈欠打到一半,忽然愣住了。“少爷?是……我堂哥?他回来了?”
“是的。几个时辰前刚回来的,也不知怎的了,就与少夫人吵起来了。奴,奴婢也不知究竟为何。”老婆子缩着身子,回话道。
奚晚香一震,来不及梳头,便直奔着妾室茱儿的偏房而去。
☆、第一百一十章
是茱儿,奚旭尧一回来,她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他。
茱儿手段没有多高明,只是女人本能一般的自我保护,让她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尽数告诉了她的夫君。
奚旭尧本不会相信,甚至还呵斥了茱儿几句。茱儿眼泪汪汪,说自己委屈,又挺着大肚子,奚旭尧便立刻软下心肠,脑子冷静了一些,毕竟茱儿肚子里怀着是他的骨肉,再怎么样,也不该对她发脾气。于是便随了茱儿,跟她一块儿去殷瀼的房间看了看。
在窗外一看,见晚香枕在殷瀼的腿上,睡容安宁。而殷瀼则满目萦柔地望着她,青丝相交缠,情丝中缱绻。
只这一点,奚旭尧自然不会相信,笑一声便要转身走。孰料正准备掉头一瞬,殷瀼竟垂了头,用很轻很轻的动作拂开晚香的鬓发,在她柔嫩的唇上落下一个亲吻。
仅仅只是一瞬,殷瀼触碰了一下,便很快离开。她眼中的温柔快要盛不住,她的整颗心都放在怀中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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