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仗着平生一双眼阅人无数,便端着油腻的脸,上下打量颔首顿足,吃定吕秋是个江湖靶子,空有蛮力但为人不太灵光,至于旁边那小子,大气也不出,定然是个好捏的,于是想索性捏个理由,骗他们剑已经卖了,撒泼耍横都挡下,再给点甜头让利挑挑店里的剑,还能再赚一笔。
“这位小哥,你说的那把剑……”胖子把脸上的汗揩去,眯着眼睛笑得如金盏菊,捏着嗓子说话。话没说到半句,被一声轻咳止住。
堂后破卷帘被打起,一个面颊清矍,黑须长眉的儒生走了出来,示意胖子这非常时期,别惹事端:“店内收的铁器都小心放在院儿后,吴治,去里边找找。”
胖子深深看了一眼吕秋,当真回了后院。
“咳咳,在下姓阮,平日教几个附近的孩童识文断字。”说话的中年儒生用手捻了捻胡须,扶着墙咳得面红耳赤,似得了痨病要把肺给咳出来。
吕秋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汉子,瞧那位阮先生急得说不出话,一副马上要嗝屁的样子,便想伸手上前扶一把,姬洛掐准时机趁机挣脱了他的钳制往门口跑。
“跑什么跑,你若看不上我送的东西,直说便是,纵然当着我面折了烧了亦可,你不想习武我也不逼你,但一声不吭卖掉算个什么事儿!”说心里没半点心酸是不可能的,吕秋一急,话不过脑。
他追出门去,姬洛在门槛外回头和他对望一眼,一脸铁青,死死咬唇,结果转身就撞上了一帮子人。
只听店外一声“哎哟”,原来是群乌脚镇有名的跋扈子弟。
当中有位高背阔肩着华衣的男子名叫柯拔毅,虽然祖辈在鲜卑族里都算不得什么人物,但到了其父一代,出了位叔父在三大家中的段氏当差,因此傍上富贵人,得个便宜的隐户当,悄悄逃去年年的赋税。
这样趋炎附势的人在燕地并不少见,说白了也就是大家族中的一条会吠之犬。
那群人正在调戏打骂街边路过的妇孺,姬洛从铁铺里奔出时以为吕秋要出手,虚步未稳被吕秋那高声一喝吓得从阶前倒栽下去,正好撞在那柯拔毅的身上。
会点拳脚的人自然不需人扶,姬洛下意识就握上了柯拔毅的腕骨,对面反应过来要挣,姬洛本能里自然不让,这一推一拽只在眨眼间,等人稳住脚跟方才客气道:“实在对不住,多谢!”
柯拔毅活动活动手腕,脸色本一片煞白,可一瞧是个瘦不拉几的晋人少年,不由长了几分气势,一帮人簇拥着横眉冷眼笑骂:“哟,我当是谁走路不长眼,原来是条小晋狗!”
此话一出,街上流亡的晋人百姓莫不眼红心急,可又泄气于此人势大。而刚才过街那檐下书生,桌前食客都拿余光往这边瞟,目色十足不满,并悄悄活动指骨。
那群狗仗人势的家伙因此话都哄笑起来,拿鲜卑语一片浑骂,而气焰最嚣张的柯拔毅扬手要打人。
周围的路人都捏了一把汗,这柯拔毅比姬洛足足高了一个脑袋,人又壮实,一拳下去这小身板还不折了?
突然,一条长索钩飞来,将柯拔毅的手臂缠住。柯拔毅显然没料到有人出头,立刻挽住钩索横拽,可显然吕秋运钩的功夫长于他,那钓月钩在他手中如活物,只听一片抽气声,带血的皮肉从柯拔毅手上撕下。
吕秋冷笑道:“谁他娘的要你放狗臭屁!谁是狗?谁满嘴屁话谁是狗!”
柯拔毅吃了暗亏被人搀住,恶狠狠地瞪着眼珠,瞧他那一手醉里钓月,道出这人底细:“原来是白门的人。”
说到这柯拔毅早年也想拜入白门,可人瞧他为人颇为阴鸷,气量狭隘又看不起晋人,将他打了回去。本来他心中安慰自个儿那些倔驴子假清高看不上他们这些胡人,可如今见这吕秋当街打脸,不由气得牙根痒痒:“我看你是拜了那些晋驴子的山门,忘了自己是鲜卑人了吗?你这是叛祖!”
“这……你休要胡说!”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吕秋也傻眼了,刚才一急眼跟人干上,可对方毕竟有些权势,若他只身一人倒也罢了,还有一家老小在此地,免不了得让几分。
站在一旁的姬洛心领神会,忽然幽幽开口:“既然都是人,只听闻狗不如人,竟不知什么时候人不如狗了?难道是因为比别人能多吠几声?”
杀人诛心,这下柯拔毅果真闭嘴了。
可他俩狗腿子却没有一点眼力劲,非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哥,他……他骂你是小狗!”
“不不不,他骂你不是人!”
吕秋瞧姬洛一个小不点尚且话里机锋不畏不惧,自个儿一个大老粗就更不怕了,当即照胸口一指:“我吕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打的人,有本事你上白门找我打回来。”
柯拔毅涨红了脸,比了个手势扔下狠话走了:“好,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这一群混混本就不得人心,如今有人出头收拾,周围的哄笑立刻倒了方向,不啻于痛打落水狗。
吕秋倒是真不怕柯拔毅上白门,以他那欺软怕硬的怂胆子,根本不敢挑山门。更何况,白门能在燕地立足如此之久,没有点能耐那柯拔毅第一次被打下山时就该放火烧山了。
看热闹的人散了,吕秋看着姬洛,尴尬地站在铁铺门口挠了挠鼻头。
这时,那阮先生从铺里走了出来,将那把剑双手奉上递还到姬洛手中,道:“两位小哥有侠义之心,这把剑理应归还,且分文不取。”
听他的话,姬洛一开始犹豫了一分,抬头瞧见那胖子也跟在后头,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
姬洛翻手接过,却愣了一下——他发现剑身下贴着一张纸条。
等人走了,那胖子跟着阮先生进了内堂,神色立马严肃:“先生何意?”
“咳咳……”阮先生抚着心口喘匀气息,拿出手帕拭了拭嘴角:“刚才那一手看见了吗?”
“钓月钩?”
“非也。”阮先生摇头,在垫子上跪坐下来,“那个少年初时握柯拔毅那一手,人之本能,难以藏拙。这一握有填海平山之力,却轻拿轻放,说明当时他仅仅以为扶了个普通人,若是知道柯拔毅的为人,倒是不用等那吕秋伤他血肉,只怕现在那个狼崽子手骨已经废了。”
阮先生沉吟一刻,目光敛如黑墨,继续道:“这少年,不简单。”
“您的意思是他背后有人?”胖子大惊,以至于口水呛在喉咙,声音尖细,十分喜感,“这……他可是先生来此地要找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装逼文(#作者正经脸
男主除了本能回忆起一些“知识”,什么都不知道,探寻自己是谁这个点,也是贯穿全文主线的。
看文愉快,么么哒~
第3章
“不是。”
阮先生轻咳了两声,把胖子的声音压了下去,弹指挥手将周围的门窗都关住,这才继续开口:“这附近藏了许多江湖好手,眼睛毒辣的想必已经注意到了,你留意一下,近日恐不安宁。”
胖子还想追问,可阮先生已经摆手,唇齿含糊:“天将下雨,下雨收衣咯。”
他话音一落,似真有一道雷声炸耳,如梦如幻——
两年前那滚水|雷般的声音还让他震撼,听说便是建康也能听见那声响,听探子传回的消息,一连几月整个泗水都处于乱流崩塌之下,而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传说原来是真的。
传说是关于一个叫楼中楼的武林禁地,历来为江湖高门大派嫡系子弟口口相传,是比号称武林正统圣道的帝师阁更为遥远神秘的存在。
有人说楼中楼藏匿无数财宝秘籍,也有人说是极乐往生世界,还有人说与当年大周朝传国九鼎有关,然而从无一人能探知它真正的所在,直到两年前——
大秦天王苻坚以百年前武林至尊庾麟洲传世的将旗为令,将钩陈六星派遣至泗水秘密潜伏,当真查得楼中楼位置。
阮先生捻着胡须整个人变得十分阴沉,他心中道:苻坚此人狂傲,敢派人东渡泗水,是当真不把慕容氏放在眼里,此人必为晋之大敌!不过……哼,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若不是水下楼阙陆沉机关开启炸了个空铩羽而归,这事儿怎么可能捂得了那么久!
信鸽从窗棂飞入落在阮秋风身前的架子上,他上前取下信件匆匆扫过,扔入火盆销毁,脸上终于一扫阴翳,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自语道:“苻坚这些年暗中反复派人在泗水寻找,却恰恰忘了,《汉书》虽撰周显王四十二年,没鼎于泗水彭城,可当年始皇都未能捞到,谁又知真假,保不准只是掩人耳目,那九州鼎就藏于王都洛邑又未尝不可?”
可惜,在洛阳已盘亘数月,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巨大的轰响声消弭,打铁的匠人停住了手中的锤,胖子扶好毡帽推门而出到院里去看情况。
“怎么回事?”
有匠人磕磕巴巴答:“这……这炉子突然闷炸了,我打铁一辈子,也没遇见过这情景。”
胖子左瞧右瞧,突然一口气压在心上,不由烦扰:“点两个人留下来处理一下,其他人休息待命,制好的农具刀具挂出去,武器都放到后面的库房稳妥收好……看来,真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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