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你坐骑。”相故衣出声奚落,还在因为刚才的言语往来很是不悦,“腿长在你身上,怎么不自己走,一天到晚只知道叽叽喳喳的,山里的麻雀都比你清静!”
爨羽指着他鼻子骂:“老东西,你休得胡说八道!我何时当姬洛是畜生了?你不要挑拨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
“哟呵?挑拨离间都用上了,你们什么关系?”相故衣干脆坐实了小肚鸡肠,捻着胡须道。
“我们……我们……”爨羽刚才还快言快语,这会跟被拿了七寸一样,结巴得吐不出半个字。
姬洛夹在中间好不尴尬,只能无奈圆场:“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地方再说吧,若这里真是毒瘴之源,迟上一步,恐怕我们皆插翅难飞喽。”
相故衣也承认眼下不是骂架的好时机,当即不再多言,待爨羽爬上姬洛的背,少年负重奔出石门后,他断后运功,又将石门阖了回去。幸得这石门设计精巧,好免了那瘴气过一线天,漫入人群往来的城镇市集。
姬洛之所以对爨羽宽容,是念她年幼经受非人磨难,无人教养所至,因而多怀了一片仁心,这会见她说话多有不妥,便想着当一回启蒙之师,教她人情世故,毕竟待出得此地,她总是要寻一户人家好好生活的。
“相叔没有恶意,你刚才不该同他顶撞,也不该直呼他‘老东西’。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脸面,每个人都有,你敬他一尺,他兴许还你一丈,正所谓打人不打脸。”
爨羽将小拳头握紧,往前头伸了伸,狠狠应道:“好呀,那直接杀人诛心便可以了吧,这下子总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了。”
听她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姬洛哭笑不得,心头不禁拜服于孔孟先圣,能因材施教。这时的少年郎爱恨还很分明,他会因为石雀儿的残忍惩恶扬善,会因为性命之危而双手染血,也会因为吕秋的恩怨去闯天都教,但他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恶,而泄愤似的骂一句人之初,性本恶,迁怒无辜人,再来上一句天下没一个好人。
姬洛摇头道:“你呀你,杀人有时候并不能解决一切。”
“但确是最便捷的一种方法不是吗?”爨羽扬声轻轻一笑,她空灵的嗓音那一瞬似有魅音,仿若话中有话,竟惹得姬洛深思。
相故衣跟在后面,竖着耳朵偷听,恰逢听到这一句,便嘟囔着叫姬洛别被这女娃给带歪了。爨羽自是不理会的,旁人说话她都当放屁,于是将脸靠在姬洛背上,收敛了不少,勉强变作温言惜语:“姬洛,你会不会讨厌我,我就是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毕竟我得天独厚,气人一气一个准。”
姬洛没回话。
爨羽想东想西,觉得他定是嫌弃自己,慢慢地,竟开始低声抽泣,言语里带了些哭音。姬洛无法回头瞧不见,相故衣走在一旁却能清晰看到小姑娘侧脸上挂着的晶亮泪珠,一时间也没了脾气,只在腹中暗道了一声吃味的“鬼迷心窍”。随后两人听她继续道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已无计可施,还不许我在言语上占得上风吗?”
姬洛仰头一望,心头沉重:那儿女绕膝,阖家欢乐,亲人相怜,举世长宁的日子何时才能真正到来啊?
六年了,相故衣终于脱离了这个鬼地方,当走出峡谷远眺最后一片晚霞火烧云时,他将两手放在唇边吆喝:“诶嘿!阿墨江,我相故衣又回来了!”
太和六年,己酉日,大司马桓温废帝,另拥新主司马昱,永和不复,改年号为咸安。
同一日,侍女追月来报,兴宁三年天都之乱的罪魁祸首,被镇压于魇池第八层的石柴桑不知所踪。
亦是这日,庄柯返回牂牁郡,救得郡守王汝及西乡十八村百姓,一时间民心拥趸,毒大夫成为“下七路”中第一个“改过自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三人出谷~
这几章因为交代一些事情,所以对话会比较多,信息量大哈哈哈~
看文愉快~
第103章
相故衣三人行至阿墨江北岸时,暮色已然四合, 四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更深露重, 怪有些渗人。
爨羽伏在姬洛的背上昏昏欲睡,强撑起精神打量四周,见还是荒僻山林,不禁揉着惺忪的眸子,同带路那男人呛道:“大叔, 你到底有没有准头?”
“快了快了,当年我那屋子就搭在这条江北岸,到地方你俩安心睡个饱,管教养足精神咱再做打算。”相故衣打着火把往前走, 隔着老远摆手。
许是他也拿不定, 心头一慌张为解尴尬, 就着眼下黑灯瞎火啥都瞧不清的状况,非得强装个东道主, 东扯西扯闲谈:“听说这地方以前叫‘勐达光’, 就是哀牢国的意思,那边那座冒尖顶的就是哀牢山,看着近, 路途遥,眼看入了十二月年关至,山下虽然四季如春,但顶头上却有终年不散的白雪, 且山势复杂险峻,这时节单枪匹马闯山门,跟痴人说梦没差,急不得嘞!”
一路上,这话他说了不下十回,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点,别的屁也放不出一个,姬洛不想听他重复叨叨,就着那迎风摇摆的火舌眯眼细看,趁机截断话头,腾出一只手往前头一指:“可是那里?”
三人迫不及待奔赶,等到了地头,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
眼前哪里是想象中青山甫就,绿水环抱,四季百花齐绽,常有百灵黄鹂歌罢绕却的闲庭雅居,分明蛛网张结,茅草塌落,墙体凹陷,四周篱笆沉浮在淤泥垩土中,一阵西北风吹来,两个呼吸间,吊在窗棂上要落不落的破窗户架子终于寿终正寝。
“这屋子倒是别有一番特色。”姬洛干巴巴地“夸”了一句。
相故衣板着脸抬手,目光空洞无神,话中沉痛万分:“不,你不用给我挽回面子,我不屑那个。”说着,三两步跳上竹楼二层,钻进屋子中收捡一番,看今晚三人能否将就一宿。
姬洛瞧他背影一溜烟儿消失,也很是尴尬,溜到嘴边的话咽下总不适,只得找个人倾吐,遂将爨羽放下,低头叹道:“他可真误会了,我是说这房子和北方真真是两个样子。”
“宁州闷热潮湿,早先百濮人都住这种竹楼架子,下面那一层用来饲养家畜,上头睡人。只是后来中原人迁入,带起新风俗,有钱的大户也学着砌墙造起园林罢了。”爨羽乐得和他解释,可久等相故衣不出,又莫名生出一股被冷落的不满,于是,她在子夜寒风里瑟缩着搓了搓手,嗔道:“我就说嘛,信他有鬼!”
刚说完,她唬了一跳,紧紧抱着姬洛的腰躲到他背后,只露出两只眼睛往阿墨江里偷望:“我……我……我真不是乌鸦嘴。”
姬洛听得动静,左右拉她不得,只能顺着她的目光往江心望,一看,登时也吓得不轻,那河心里正飘来几口棺材,顺流而下。
“你们这里兴水葬?”少年迟疑道。
“啊呸!要都如此,可算算一年到头得死多少人啊,那江上都别行船走人了。”爨羽张口答道。她话音刚落,竹楼二层上飞落一道黑影,几个起落,直往江水上扑去。
相故衣喝道:“我瞧着古怪,先探探虚实,你俩在这里待着哪儿也别去!”
只见他孤影一道,衣带过处,随风带起残叶枯花,在身前双手如满月一揽,就近一掌推往身前一口棺材。在内力甫就下,棺盖发出“吱吱”两声响,起开一条缝。相故衣探头瞧了一眼,赶紧掩住口鼻阻挡尸臭:“我的娘嘞。”
“怎么回事?”爨羽惊呼道。
“没事没事。”相故衣收了手,伸腿将棺盖一踢,重重合上,随即掠上最前头那口,登时下盘用力一震,变了棺材走向,恰好将一众四口棺全卡在江流平缓的暗礁上。待做完这些,他长长舒了口气,转头回应等在岸上的少年少女,“尸体腐烂程度不重,应该是下葬不久,不知道哪个这么缺德,挖人家坟还往水滩子上放,不怕夜夜鬼缠身吗?”
姬洛闻言皱眉:“那现在当如何?”自打来了滇南,什么奇事没碰上过,他已有些见惯不惯。不过,他们几人还得在此处歇脚,搁门前摆几口棺材也怪渗人的。
“你问我?”相故衣指了指自己,遥遥呼道:“大声点,没听清……”
“你耳背吗?他是说……”这相故衣怎么也算是跻身一流高手,怎么可能就这点耳力,爨羽是万万不信的,当即抢着挤兑他。不过今夜她似真成了乌鸦嘴一般,但凡打算讲个什么,一准出意外。
霎时,只瞧着棺材后方一道鬼影暴起,对着相故衣后背空门便是一掌。
“小心!”
难得小姑娘和姬洛异口同声出言提醒,皆往阿墨江前奔去。许是应了那名字里的一个墨字,脚下的水和长夜同色,身前的影更是糊作一团,几乎让人分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好在,相故衣反应不差,见逃跑无力,机警地反身拿揽月手一推一带,将其拍来的手臂架住,方才识破是个大活人。不过说活人也不贴切,就着月色面对面,若真生得个肤白肤黄,好歹也能瞧出色浅,那人脸上却如花开缤纷色,容貌畸变,还没方才棺材里的死尸仪容齐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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