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程郁还在想着顺着洋流漂一漂,或许能回到云京去,跟程嘉言重聚。
可他现在身边有个盛柏年,他必然不会允许自己那么做,梦中就是他拼命地想往海里跳,盛柏年则在后面拦住他,把他往后拖,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一直拉扯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盛柏年并没有睡去,他的精神与肉.体其实都已经很疲惫了,但是不知怎的就是一点睡意也没有,那片血色总是在他的眼前闪现,程郁有时候就躺在他片浓郁的血色的里面,有时候他又不见。
盛柏年一阵窒息,在那些记忆开始徐徐从他的脑海中出现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与程郁之间的关系可以得到一个很大的转变,可结果却是他陷入一团又一团的迷雾当中。
什么时候开始的?又在什么时候才会终结?
盛柏年什么也不知道。
当程郁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下,此时已经是傍晚,西方的天际被晚霞渲染,像是一块紫色与橙色的橡皮泥糅合在一起。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看来在睡着前对盛柏年那一番抗议还是有效果的,程郁起身走到山洞外面,看着远处的海面上是否有船只经过。
不久后,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与树叶簌簌抖动的声音,他没有转头,问了一句:“醒了?”
盛柏年嗯了一声,在程郁的身边坐下,“在看什么?”
“看有没有船,程嘉言在家里估计要等急了。”
“看到船了吗?”
“还没有。”
盛柏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向程郁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死不了的?”
程郁能够发现自己有不死的能力,肯定是死过了。
程郁淡淡说道:“在平海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挺严重的,但是后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后来无论身上出现什么样的伤口,也可以很快愈合。”
程郁将关于亡者书与世界意识和神明这些离奇的东西通通省略,虽然他这样不断地死而复生本身也够离奇的。
盛柏年瞬间联想到了白晨的那桩□□案,他们都以为后来程郁没有遭受到伤害,那场凶手臆想中的车祸也定然没有发生,现在想来,或许程郁今天在他面前提起的那场车祸,与白晨谋划的那一场或许可以重合在一起。
只是因为程郁可以死而复生,所以没有办法追究。
“先下山吧,看看有没有办法点个火。”程郁起身说。
盛柏年同意的他的建议,跟着他一起下山,找了点干燥的木头,效仿古人,钻木取火。
程家此时几乎要乱做一团,当年程郁离开云京,一走就是五年,五年来没有和程归远联系,那时候程归远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上火,他找了好多人去找程郁,也问了好多人,都没有他的消息。
程嘉言隐隐知道昨天晚上于管家骗了他,但是因为于管家是好意,他也不好埋怨对方,只坐在沙发上,大眼睛眨巴眨巴,大颗的眼泪啪嗒滚落下来。
程郁究竟去了哪里?
那些攻略者们得知程家在到处寻找程郁,在暗处自得地笑了起来,却不知在同时,叶锦已经将那天晚上他们杀死程郁的视频发到了盛柏年的邮箱中去。
眼看着一天时间又要过去,程家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就在这个时候,程嘉言接到电话,电话里传来程郁的声音,告诉他自己很快就回家。
程嘉言一边哭一边笑,电话里的程郁哄了他好一会儿,眼泪才渐渐收了回去。
第77章
等程郁回来的时候, 便看到程嘉言的一双眼睛红的跟只小兔子似的,看起来哭了很久,他一看到程郁立刻就冲了过来, 抱住程郁的腰,闷声问他:“爸爸你去哪儿了?”
程归远在旁边看着他,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目光中还是透露出一丝责备与埋怨。
程郁解释说:“跟他们出了一趟海, 中间出了点事故, 就在岛上过了一夜,今天白天的时候又下了雨, 所以回来的就晚了一些。”
程归远问他:“手机呢?为什么和你打电话一直不接?”
程郁说:“手机被水泡了, 打不了电话。”
程郁的解释倒也说得通, 这件事只能说是一场意外吧,谁也没能提前预测,程归远对程郁说:“以后不论到什么地方去,跟我们说一声。”
程郁点头应了一声, 带着程嘉言上了楼,在岛上的时候是盛柏年发挥自己坚持不懈的精神,总算是给点了火, 而后他们的运气也不错, 火点燃没多久, 就有过往的渔船看到他们,将他们一同载回了岸上。
之前的那个电话是程郁给渔夫借的手机打给程嘉言的,听到电话里程嘉言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程郁的心里也不好受。
程郁去浴室里洗了个澡,程嘉言就乖乖巧巧地坐在床上等着他出来,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 程嘉言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想哭。
程郁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后上了床,程嘉言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的身边,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怕自己一松手,程郁又不见了,也怕自己现在还在做梦,梦外的程郁依旧没有回来。
程郁摸着他的头,安抚了他好一会儿,等程嘉言看起来好一点后,程郁从床头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他低着头,然而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之前他想着不必让程归远与程嘉言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可这样突然失踪,找不到关于他的一点音讯,又比得知他已死去会好上一点吗?
程郁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究竟哪种结果对程嘉言与程归远来说会好上一点,好像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的,殊途同归,他们最后都要接受他要死去的事实,只不过他若是失踪了,会给程归远与程嘉言他们一段缓冲的时间,让他们渐渐接受自己不在的事实。
可是那段缓冲的时间对程嘉言与程归远来说,又是真的需要吗?那段时间对他们来说是到底是折磨,还是其他的什么。
“爸爸……”原本已经闭上眼睛要睡着了的程嘉言突然又睁开了眼睛,他用小小的声音叫着程郁。
程郁将自己手上的书合上,放到柜子上面,侧过头看着程嘉言,微微笑着,问他:“怎么啦?”
程嘉言抿了抿唇,抓着程郁胳膊的两只手微微又用力了一些,他问程郁:“爸爸出国带着我好不好?我很听话的,我英语也好的,我可以帮爸爸做翻译,爸爸带我去吧。”
程郁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下去了,他看着表情中带着祈求的程嘉言,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对他说。
他不是出国,他是接受自己本来就已注定的死亡命运,他如何能带着程嘉言一起呢?
“爸爸,你哭了……”程嘉言抬起小手,在程郁的眼角抹了下。
“没事。”程郁摇着头说,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严肃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程嘉言,叫他,“言言……”
“你别这么叫我,”程嘉言捂着耳朵从床上坐起来,他沉着一张小脸看着程郁,对他说,“每次你这样叫我,都是要我听话,可这一回我不想这样了。”
程嘉言吸着鼻子,又要哭了,程郁拿来一卷纸巾,听着程嘉言继续对自己说:“我不想听话,我想任性一点,爸爸出国必须带着我。”
程郁摇了摇头,坚定地拒绝了程嘉言,说:“这个真的不行。”
程嘉言的眼睛瞬间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要一眨眼,那些眼泪就会滚落下来。
程郁拿着纸巾将程嘉言脸上的眼泪擦了擦,平静地对程嘉言说:“言言,你和爸爸总有一天会跟爸爸分开的,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在爸爸身边。”
程嘉言抽抽搭搭地说:“我知道啊……”
他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掉下,他对程郁说:“可是我还没有长大,我还很小,我需要爸爸。”
程郁叹了一口气,抬起手在程嘉言的头顶摸了摸,点头说:“是啊,你还很小啊。”
那又能怎么样呢?本来这几年他就不该活着,让他在程嘉言的身边陪了这些年,已经是老天对他的怜悯了,人不能贪心,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言言,这一回爸爸必须要走了,不能带着你。”
程嘉言忍不住一下子哭了起来,紧紧抓着程郁的袖子,对程郁说:“我不要,我就要跟着爸爸一起!”
他将脑袋埋在程郁的胸口,不一会儿眼泪就将程郁的睡衣湿透,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来,那些眼泪好像渗透了皮肤,一直落到他的心里去。
“不行的,”程郁伸出手,捧着程嘉言的小脸,温柔地对他说,“这一回爸爸只能一个人走,或许在以后的某一天,我们还能够再遇见。”
程嘉言隐约能够察觉到程郁的话中还带了另外的一层含义,又不是很明白,但是他好像知道程郁这一走,或许要走上好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他的爸爸要去哪儿呢?
他要去哪儿呢?
“以后……”程郁顿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哽咽,可是他笑着程嘉言说,“不管爸爸是不是在你的身边,你都要好好学习,完成老师的作业,听爷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