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轻叹了口气,看来背包里的摄像头是没什么用了,他对盛柏年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
盛柏年的眉头微微皱起,他问程郁:“你还要去?”
程郁点头,嗯了一声,对盛柏年说:“我一定要去,你先回去吧,如果有其他事的话,等我回云京再找我。”
程郁说完,将肩膀上背包的带子往上提了提,转身继续找车了。
“程郁。”盛柏年叫他。
“嗯?”程郁转过头,看着身后的盛柏年,然后他听到盛柏年问自己:“你到底把自己的命当成什么?”
程郁停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盛柏年这个问题。
盛柏年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一声声地问他:“你考虑过你一旦出了意外,程嘉言要怎么办吗?你考虑过他和程归远的感受吗?”
程郁低下头,看着脚下有些开裂的地砖,对盛柏年说:“我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盛柏年的声调微微上挑了一些,“上次在罗家沟的时候,如果我那时没有过去,你是不是打算从那里跳下去?”
程郁抿着唇没有说话,他那个时候确实是那么打算的,可惜最后盛柏年站在上面看着他,为了维护盛柏年脆弱而敏感的神经,也不得不从下面爬上去,陪着他一起走下山去。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盛柏年继续问道:“你不会还想跟我说,你就算跳下去也不会有事的吧?”
程郁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对盛柏年说,那种情况下,他确实是不会有什么事。
汽笛声与小贩的叫卖声在耳边混响成一边,快到中午的太阳高高地悬在半空中,天气有些阴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许久后,盛柏年又问了他一句:“程郁,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什么呢?
灰色的浮云将太阳强盛的光线几乎全部遮挡,汽车驶过掀起的烟尘在空气中浮游,很久后才会消散,那些杂乱的声音好像在一瞬间充满了味道,程郁侧过头,夹杂着一声浅浅的叹息,他对盛柏年说:“有些事跟你说了,你也不会信。”
盛柏年紧跟着说:“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信?”
“那我如果跟盛老师说,五年前我们恋爱过,盛老师也会信吗?”
盛柏年直接道:“我信。”
程郁一下子怔住,半晌后,他又一次开口对盛柏年说:“我真的不会有事。”
盛柏年道:“既然你不会有事,那我也不会有事,我陪着你一起去。”
程郁呼了一口气,有些头疼地抬起手按在自己的额角上,劝盛柏年说:“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盛柏年问他。
程郁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盛柏年说,自己是个已死之人,此后再死多少遍,对他来说都没有影响,可盛柏年还是活生生的人,他就只有这一条命。
他从来没发现盛柏年竟然也有如此胡搅蛮缠的时候,正愁着自己该怎么把盛柏年给劝回去,又听着盛柏年对自己说:“你现在就算把我留在这里,我知道你要小槐林,我会自己去的。”
程郁终于意识到,从在酒店里决定让盛柏年一起跟过来的就是一个错误,只是这个错误现在已经来不及更改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是真的不太想带着盛柏年与自己一起去。
“程郁……”盛柏年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程郁抬起头,盛柏年站在自己的面前,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程郁会觉得盛老师回来了。
程郁在很多时候面对盛柏年都会很纠结,有时候他并不希望盛柏年回忆起从前,因为他想起他来,也是要面临第二次的分别,可为了程嘉言,他又希望盛老师能够回来。
从他们分别到今日,已经过了五年,或许自己在盛柏年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影子,即使他能够想起来,终究他也能够再次放下。
“走吧。”程郁对盛柏年说。
盛柏年轻笑了一下,眼中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清风拂过,金色的阳光从云层交叠的缝隙中缓缓泻出,许多细小的颗粒在半空中游荡。
医院里,赵老先生身上的伤还好并不算特别的严重,在急救室里躺了一天就转到普通病房了,他醒来时,看着围在自己床边的医生大夫,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大黄呢?”
医生们并不知道赵老先生口中的大黄是谁,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赵老先生身边的管家过来,一脸难过地告诉赵老先生说:“大黄在您掉下去后,也跟着跳下去了。”
赵老先生听到这话,愣了片刻,而随后两行热泪从他的眼角滑下,大黄已经跟在他的身边快有二十多年了,他以为他的老伙计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现在他还活着,它却走了。
赵老先生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消息,牵着大黄去那里见他,结果不仅没有见到他,连大黄也没有了,一种莫大的惶恐袭上赵老先生的心头,他可以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大黄的离开而加快流逝。
许久之后,赵老先生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他忽然开口说:“我是被人推下去。”
被人推下去的?众人一听这可了不得,连忙帮忙报警,只是警察来后,询问赵老先生是被什么人推下去的,有没有看清对方长得什么样子,穿了什么衣服,结果一问三不知。
那里又是监控的死角,警察只能跟赵老先生说他们已经将这些记录下来了,会尽力寻找凶手的,但是当天景区的人有好几万,想要找到那个人恐怕不太容易。
赵老先生似乎对此也没抱有太大的希望,他问警方:“那救我的那个人呢?”
“他已经离开了。”
赵老先生问:“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吗?”
警方摇头,然后对赵老先生说:“不过如果您需要找他的话,我们也可以提供帮助。”
警方其实也奇怪对方怎么会在那个地方,而且正好看到了赵老先生,不过在排查后发现对方没有嫌疑,他们就放人走了。
赵老先生又问:“对方不希望我去找他吗?”
“看起来是的。”
赵老先生点点头,道:“那算了吧。”
赵毅翰见赵老先生什么都没记住,便彻底放下心来,装出一副非常孝顺的模样,在赵老先生的身边悉心照料着。
赵老先生看着赵毅翰这般作态,心中连连冷笑,他始终觉得自己坠崖这件事与赵毅翰有脱不开的关系,如果从凶手那边差不到任何线索,那他就只能从赵毅翰这边下手。
而跟踪盛柏年与程郁的人跟叶锦说他们一起去了华平。
“华平?”叶锦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来,问道:“他们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不知道。”那人回答说。
叶锦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本来还想着等回到云京后他就想办法去接近盛柏年,增加一下彼此的感情,却没想到盛柏年临时变卦与程郁留在了杜城,而他自己在云京那边还有工作,现在还不至于为了盛柏年将自己的工作全部抛下。
盛柏年与程郁去华平做什么?
他在五年前对盛柏年和程郁都有一个详细地调查,其中没有提到关于华平的任何消息,而这五年来程郁一直都在平海。
赵毅翰在一边看着安锦然为盛柏年绞尽脑汁的模样,心中酸涩异常,他为什么就不能多关心自己一点?那个盛柏年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他这样念念不忘?
程郁他们最后还是打到了一辆车,不过司机只同意将他们送到大路上,剩下的三四里路只能他们自己走去。
他们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候来到了小槐林,李桂芳的家在小槐林的最东头,大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确实有些奇怪。
程郁来到大门前,将门栓拉开。
程郁见到了李桂芳的哥哥,他站在门口,神情有些呆滞地与程郁对视。
当年李桂芳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哥哥突然回家,不仅精神出了点问题,身边还带了一个孩子,李桂芳不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身体不好,每个月要花很多钱给他买营养品和药,而且因为带了个孩子,没有人愿意嫁给他的哥哥。
即使李桂芳并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是她并没有想过要抛弃这个孩子,并且在后来渐渐与这个孩子相处出了一点感情,只是最后他还是不见了,哥哥也彻底疯了。
李桂芳死后,邻居可怜她的哥哥,每天给他送一顿吃的。
他已经很老了,头发花白,口中的牙齿几乎也全部脱落,神态动作却像个孩子。
他每天早上站在大门前,等着妹妹回来。
可他的妹妹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受了李桂芳情绪的影响,程郁现在一看到他就想落泪。
第47章
李桂芳的哥哥名叫李明哲, 当年也是那个年代小槐林里出来的唯一一个大学生,所有人都觉得他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 找个好工作,在城里买一座房子,再把家里的人都接到城里去住。
可谁也没有想到,等到李明哲再次回来的时候,却是最狼狈的模样,他还带着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