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戮不知道后半生被唾骂和解脱哪个更好,他深知自己心里那套活着就行的概念不适用于所有人,也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林烩是个病态的人,不论他表现得有多胆小,但仅仅说这个决定,于戮竟不知该说是对还是错。
他回忆着乔小治说的话,又问道:“难道你不是害怕他自首害你被牵连吗?”其实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也都已经摆在那儿了。
林烩抿着嘴,手攥成拳头,深呼吸了两下:“有可能吧,这个就看您的了。”他的笑僵硬到如以往完全不同。
至少分辨笑容于戮还是比较在行的,那份强颜欢笑的意味显露无疑,简直就像不论如何都不想再提了,只想敷衍过去的样子。
至少这份感情还是能理解的,他识相地不再提了,换了个话题:“你知道乔治医生现在在哪儿吗?”他有转过身看了眼死胡同外的角落。
林烩说着不知道,刚才的伤感还没过去,他有些晃神。
“下午在诊所那边撞见你的时候,你是去找他的吗?”于戮问道。看着面前的人,居然有一刹那特别想上前去安慰。
“是的……”林烩犹豫着答道,“今天……!今天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他指示的!真的,真的对不起!”他又一次鞠躬,差点让人觉得他要原地下跪了。
于戮下意识去扶他,走到一半慢慢停下,看着他久久不起身的样子,悄悄远离了一步。
“既然他要杀了我,为什么要在那之前把整个事件的经过告诉我?”他看着林烩的乌黑的短发,湿漉漉的泛着光。
“他说过,要栽赃我。”林烩唯一的一次坚定。
于戮把手术刀露出半个藏在身后,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这逻辑有误:“他都这么说了,你还要当他那把刀?总得有个原因吧。”
林烩卡在了鞠躬和不鞠躬中间的一个位置,上半身上前倾斜:“为了……拿回一个东西。”
于戮挑了挑眉:“什么东西?”
“沈余的那个认罪书。”
“你不是说你撕了吗?”
“我骗你的,”林烩手指掐着自己的手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是刚知道,好像是沈余他交给乔医生的,我想要回来。”
“为了这个才想对我下手的?”
“嗯,”林烩没有否认,“我只是想毁掉那种东西而已!对不起……”
于戮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气氛陷入一个很尴尬的状态,他觉得现在一手掐着林烩的脖子一手打电话给警官们并不是个坏主意,看了眼手机,他又纠结了一下。
“乔治医生电话,你打过去他会接吗?”
林烩连忙掏出手机,时间都没顾得上看,打开通话页面,他刚想电话拨过去试试,乔小治反而打了过来。
于戮:……
这都什么奇怪的巧合,猪医生你真特么是个卡点小能手。
林烩明显尴尬了一下,对于戮说不想在这里接电话,转眼跑开了,速度并不算很快。
于戮并没有要去追的意思,他知道林烩不会逃跑,毕竟跑了也没意思,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不被抓到。
他就静静心心地在原地靠墙等着,死胡同外的角落与别处没有任何区别。
勾起嘴角他忍不住笑了笑,原因尚不明确,不过他似乎没什么十分担心的,他知道林烩会回来,现在跑开对他百害无一利。
约莫十几分钟,林烩跑回来了,估计是挺着急的,气喘吁吁。
于戮走上去,故作轻松:“怎么样?他跟你说什么了?”林烩接电话的时候他特地关注了一下,那个是货真价实的乔小治。
林烩有些不敢抬头,手机被他慢慢塞进口袋,手也整个伸了进去:“他问我,解决掉你没有。”
于戮哭笑不得,林烩表现得自然是真情实感他也觉得可信,但说出那样的话的乔小治,他总觉得不可能存在。
“你也杀了不少人了,赎罪的准备总是有的吧?”于戮定定地盯着。
“嗯……有。”林烩有些害怕,说到底只是个孩子,经历这么多,心情总归不可能完全平静的。
于戮多少有些佩服他,他很镇静,虽说害怕但和慌乱是不沾边的。普通人,包括他,可能杀一个人就彻底情绪崩溃了,林烩却可以冷静地放火,以及剖开每一个他杀的人的肚子,把内脏报复似的取出来。
黑夜里其实看不太清林烩具体的样子,于戮视力再好也只能隐约看见些表情,身上之类的是完全看不清的,黑乎乎一片,何况他还穿了件黑色的卫衣。
于戮努力撑开双眼,往中间走了些,背对着死胡同的墙壁,让林烩站在自己面前,背对着:“话说你为什么要杀死聂队?”
林烩僵在原地,于戮的语气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感情,那反而令人害怕,让人感觉他在强忍着什么。
林烩纠结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他:“乔医生没把我杀死,留我一条性命就是要我杀了聂警官,他说我这么做了就会把那个认罪书销毁。他没遵守约定就是了……”
“就为了那么虚无缥缈的承诺?”于戮乔装出一份愤怒。
“沈余他有罪,我知道,我很清楚,”林烩放在口袋里的手摩挲了几下衣物,“但我希望他能作为受害者……而不是杀人凶手的形式被人记住。”
于戮脑子里,林烩和乔小治正在进行拔河,那些令他信服的辩解便是他们的力量,而就在刚才,快要胜利的乔小治又被一把拉回到了平局的场面。
他暗暗感叹两句,又忍不住冷笑一声,长长地“唉——”,仰天长叹,确实是看着天空的。
还没等他头扭回来,一把手术刀离他就仅剩下咫尺,并且还在继续接近,他往旁边一躲,把刀嵌进了墙壁里,至少两三厘米。
于戮在佩服这刀质量的同时看向面前的人,刚才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犹豫,可偏偏是前面塑造的那一些,是他脑中的拔河比赛依旧是中立。
林烩手里的刀离自己的脖子只有一丁点远,他大气都不敢喘,刚才那道寒光,不知是林烩眼眸里的,还是刀刃上的光。
“为了一个你亲手杀死的人,而且还是你利用过的人,不觉得可笑吗?”
第86章 策划一切的人
林烩什么话也没回答,拔出那把刀,一手已经趁机掐住了于戮的脖子,头发上的雨滴在地上,他也无暇去顾及,只晃了两下脑袋。
于戮不敢轻举妄动,四处张望了两下,这时候说“杀了我你也得死”的这类话肯定是没用的,这里没有监控,如果他死了,那到时候辩解的不还是林烩自己。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前的人好像是正在做下手的准备,毕竟刚才也累得不行,这下没刺准就尴尬了。
于戮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手术刀,但他不确定能不能成功在林烩反应过来前挣脱开来反击,手在抖,被冻麻了,连握着刀的现实都有些模糊起来。
“你的话……”于戮盯着他,一瞬间,好像看见了一抹邪笑,“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昂?”他咬着牙,背后都是冷汗。
林烩抿嘴不说话,泪汪汪的眼睛抬起来正好与他对视,好像在道着歉意。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林烩悄悄已经用膝盖抵住了垂在下面的手,刀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于戮惊异地看着他,那动作仿佛是一直都知道他拿着武器。
“回答我啊喂,”于戮故作轻松,语气里想要掺进的懒散变成了颤抖,“你才是策划这一切的人吧?借刀杀人玩得多开心啊,问乔小治要松弛剂,让沈余杀了自己讨厌的人。”
他能感觉到,林烩在听到“沈余”两个字的时候颤了一下,当然很快就恢复过来了,深呼一口气,白色的烟味在纯黑的背景板上袅袅升起。
一眨眼的功夫,于戮觉得脖子处生疼,瞪眼低头想去查看,但在那之前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脖子被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划破了。
他不确定那口子深不深,但看林烩的样子肯定是他干的了,血液滴下来,不算多,林烩小心翼翼不去碰到。
“你到底是不是?!”于戮怒吼着,可惜脖子被按着,情绪激动只会让更多血从伤口里流出来。
林烩像是被突然的吼叫吓了一下,不知有没有再把那把刀向深处去。
于戮连求救的念头都没生出,手攥成拳头,转手就想着得倒腾出个得救的方法,不过在那之前他又问了一遍:“我就问你,到底这些事,是你逼着乔小治还是他逼着你。”
林烩嘴欲张微动,到最后却没说出半个字。
于戮皱着眉头,心说自己这么傻得觉得他会如实说一样。
“于先生……”林烩嘴里挤出几个字。
于戮“嗯?”了一声,皱着眉头。
“要是你没有把事情说出来的话……”林烩声音越来越轻,又一下子变得响亮起来,“第三次杀人根本就不会有,沈余不会死,还有你见过的那些人也都不会死。”
于戮差点笑出声,那猪医生猜得怎么就这么准,他侧过身,缓和了一下面部表情:“首先,那些人关我屁事,其次,你特么杀人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