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莫回在他耳边的呼吸声仿佛一瞬间停滞了。
马嗷叫一阵,停下脚蹄,头顶上正是镇子口的酒瓶广告牌,沉默而巨大地盯视着他们。
不论桓修白怎么驱赶,枣红马都不愿意再前进一脚蹄了。
席莫回一言不发跳下马背,在落地时明显踉跄了一下。他像是丢失了灵魂,脚步僵硬地走着,在行进方向的尽头正是突兀生长在沙漠中的无良镇。
桓修白从后面追过来,听到靴子踩在沙地上急促的踏步声,席莫回的背影怔住了。
“为什么走了?”外乡人气喘吁吁地问。
席莫回低低发出短促的音节,或许是轻哼,或许是低笑,桓修白听不真切。
“你喜欢我什么?你不应该喜欢我啊。”席莫回瘦削的身躯颤动,他仿佛在忍笑,又仿佛在恸哭。
当他转过脸来时,眼神却是空洞无波的。
“如果是这样呢?你还会说‘爱’吗?”他自嘲地弯了下嘴唇,当着桓修白的面,撕扯下洁白的绷带。
破损的“面具”一片一片撕裂飞落下来,岁月侵蚀过的风貌被揭破了面罩,他是如此狼狈,还得含着声音,艰难地硬起声调讽笑道:“你迫不及待去吻的嘴唇,长在这么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身上,你不觉得恶心想吐吗?”
桓修白陷入了沉默,他站在原地,良久,直到老男人绝望地抿紧嘴唇,藏在身侧的手指都痉挛起来,脊背不屈地挺得笔直,却随时会跟着一道微小震动,咔嚓脆弱折断。
他抬眼睛,眸色深深,向席莫回问道:“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席莫回多想在情人面前藏起脸,可他原本就是个怪物,怪物才不会好心地给外乡人留下美好怀念。这份情越趋于美好,他就越惶恐,越要亲手撕破美丽的表象,哪怕自己内里鲜血淋漓,也要毁去小情人不切实际的妄想。
年轻人,那么善变,总归会后悔的,是不是?
他不年轻了,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于是他扬起脸庞,皱纹在他身上生长,他呵声笑了出来,用不复青春的容颜作出惯常的温柔笑容,最后告诉小情人:“你看,世间事物多丑陋,我……”他哽了一下,“我和你,已经错过太——唔!”
他倏然睁大眼睛,震荡的瞳孔中映射出年轻人的俊颜。铺散在背后的长发被攥住,他睫毛颤动,陡然错乱的呼吸都被尽情吞噬,他被一团炽热的火拥住,冰冷的手脚中,鲜血已然沸腾起来。
紧致年轻的手轻柔抚摸着情人松弛的脸庞,席莫回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
多年之前,上辈子,他年轻貌美的时候,这个人也是这样捧着他的脸的。
如此珍视,如此小心。
莽撞的亲吻,搂抱的姿势,直白的话语,都没有变啊……
“我又不认识年轻的你,当然最爱的是现在的你。”桓修白把头枕在他肩膀上,将老男人的身躯拥得更紧密了。他侧着脑袋偷瞄席莫回眨动的眼睛,看到了绯红的眼角,又在红肿的嘴唇上凝视了许久,在心底数着那微微张开的唇瓣颤动的频率。
急促的喘气声终于临近平复,桓修白在他背后顺了两下,哄声道:“下次别说伤心话了,你就是老了,也挺好看的。我也会老,是人都会老,喜欢你的人要是连这个都接受不了,过了几十年依旧会抛弃你的。”
越老越执拗,虽然不太懂怎么合理顺毛,桓修白还是积极尝试了。
“至少你现在知道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你。”
这逻辑听着实在有点直得犯傻。席莫回推开他,捂住脸躬起身体笑得浑身战栗,不能自己。
他笑桓修白,更笑自己。
桓修白看他恍如癫狂的样子,心疼地揪紧了。
突如其来的感情无法承受住,之前席莫回的内里恐怕比他更无措无助。
桓修白摸了摸口袋,手指碰到坚硬的金属,他掏出来,放在掌心亮到席莫回面前。“我给你买了一样的卡子,你可能不想要,但这是新的,是我的。”
席莫回平静下来,视线留在了发卡上。
原来那只发卡……上辈子他收到的礼物,一直都是由桓修白送出来的。
年轻的他拥有卡子,年老的他也应该有一只的。
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使是时光之神,也无法轻易毁坏这枚珍珠发夹。
席莫回向他伸出手。
桓修白一如上辈子说:“我来替你戴上。”
他朝情人走过去,没发觉一滴泪水顺着席莫回眼角的皱纹流落。
珍珠发夹历经轮回,又物将归原主。
“砰——”一声残恶的枪响。
有人倒下了。
珍珠再次落进了尘埃里。
轮回的命运,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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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啊!!!你们会有孩子的!桓桓会生,给你生!!
我好没用,又看别人的爱情流泪。
下一个轮回就甜了,真的!(鱼头已被打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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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轮回高塔上的公主
既然他已知道结局, 为何不亲手做个了断?
席莫回原本是这样想的。
枪声响的那一刻, 他后悔了。
“快走……快、往广告牌, 啊……”血倒灌进嗓子里,外乡人不得不咽下去, 再急切地说:“马……你别管我,骑着马快走……”
席墨之带人围了过来,手中的枪管还在发热,毫无疑问, 精准射穿桓修白一个肺的子弹正是从他的枪眼里飞出去的。
桓修白捂着胸口,一手颤巍巍摸到枪匣,试了两次才拔出枪直指席墨之脑门, 咬着牙发出嘶声:“让他走!”
席墨之望着他,嗤笑出来,一席话让桓修白持枪的手再也稳不住了。
“我亲爱的哥哥, 我的出场姿势怎么样?合你的意吗?我按照哥哥的剧本适当做了一些改动, 哥哥喜欢吗?”说着, 席墨之向外乡人致礼, 怜悯地告诉他:“哥哥才不会走。可怜的你,还以为自己是爱情剧的男主角,实际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桓修白视线模糊,他转向席莫回所站的地方, 用仅供对方听到的声量问:“席莫回, 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你不想走了吗?”
“我是怪物啊。”席莫回幽幽回答道, “我告诉过你无数次。”
“你不是怪物!”桓修白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突然,他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不受控制涌出嘴角。
“哥哥,你快告诉他!是你把他骗来,也是你喊我们来见证你怎样吃了他的。”
席莫回对弟弟的催促充耳不闻。他自顾自蹲下来,在黄沙中挖出那枚卡夹,用衣角仔仔细细将它擦干净,吹了吹缝隙里的沙子,指腹蹭去珍珠边缘的一点浮灰,端详着它。
他认得这卡子,这是他的东西。天然海水珍珠温润粉嫩的光泽,最边上那颗不起眼处的小瑕疵,放在手心里的重量,都分毫不差。从始至终,都只有这一枚珍珠发卡。
“为什么……”桓修白微弱地问。
席莫回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来。他的注视饱含痛惜,“我没有骗你,”他轻柔地擦拭去桓修白嘴边的血迹,“这是我第一次和你私奔。”
他的对待越轻怜,桓修白就越不解。“那你,咳咳……为什么答应我?”
“我没尝试过跟别人离开。”席莫回越发温柔,将失血而发抖的小情人拢在怀中,轻声对他说:“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我要告诉所有人,我跟你走了。而他们,都将成为我们的见证人。”
这是他历经两辈子做出的最终决定。他的第一次私奔之旅,必须具有仪式感。
“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啊?可别像上一次一样耍滑头,欺骗我们哦。”
桓修白呼吸变粗:“你想剜我的心吗?”
席莫回揽着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发旋处,用令人安心的语气说:“不会痛的,放松。”
这场景,这道声音,仿佛在梦中反复演绎过,似曾相识。桓修白每一次呼吸,破洞的肺部都疼得他全身痉挛,但什么都比不上胸腔里那颗心的痛。
他揪住席莫回的衣领,手指渐渐没了力气,虚弱喘息着问:“你吃了我的心,就能好了吗?”
到了这种关头,他依旧是带着一份希冀问得。
“我无药可救,永远不会好了。”席莫回贴着他的耳朵呢喃着。
话毕,他在席墨之和其他席家族人殷切的目光中,召唤出宝书阿辛罗。万籁俱寂,破旧书页哗啦翻动声,恍如绝境的呻/吟。
这悲悯的神,为世间纷繁痛苦所缠绕。风与□□的气流在他指尖流转,孤独、疯狂和厌倦碰撞交融,幻化成一柄长剑,剑锋锐利,闪耀着明如月华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