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最大限度节省路途燃料,此刻的大巴车里没有开空调。沙漠中的温度正在上升, 更不允许开窗, 时间一久,车内的空气充满各种人肺部换出的空气, 气味交杂,沉闷难闻。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空气一旦稀薄起来,人的血液供氧不足, 自动就会放缓循环, 让人变得昏昏欲睡。
这对桓修白来说, 是件好事。
他睁开眼,看了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车内有人在低声祈祷,有人呼呼大睡,还有掀起窗帘警惕观察着外面情况的。桓修白不作祈盼,因为他知道,这趟车上一定会出事。
他从第一排座位伸出头,向后看,最后一排正中的座位上坐着个白白净净的omega,样貌不算出众,胜在气质温和,戴着个黑框眼镜,文文弱弱的。
这人叫方如,是这次的任务支点【01】号,也是桓修白的重点看护对象。
但桓修白不怎么想管,也懒得去和支点接触。只想在外围保证支点的性命和贞洁,混到两周结束就行。
“这么多人,你管得过来吗?”
桓修白疑惑转向他,唇红齿白的席老师靠在椅背上,神色亲和。
“管不管得过来是我的事,你好好待着,听从命令不要乱跑就是。”
“桓副领队成家了吗?”席老师不经意似的问。
桓修白反射性讨厌这类提问。他这个年纪,又是omega,在总部时不知被明讽暗刺问了多少回,对方的目的无一不是为了羞辱他。虽然这个孕夫不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这种意图,桓修白还是感觉不适。
“我没有家,我男人不要我了,行了吗?”他快速说出这话,不去看对方的反应,打开安全带,走到前面驾驶区去了。
大巴车的前挡风玻璃视野开阔,车子正在戈壁上行进,前方第二队和他们保持着一百米的车距,以减少车轮扬起的沙尘对视线的影响。走到这块光秃秃土地的尽头,绕开两座土山,就能顺利进入有仙人掌存活的地区。
桓修白一手扒住栏杆,随着车辆行驶左右摇晃。他早上特意没有吃饭,就是为了防止这时候吐出来。晕车这种事本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但最近心理压力大,饮食不规律,偶尔心口莫名绞痛,他也不知道身体还会突发什么状况,还是小心为上。
“桓领队,我不问你了,回来坐吧。”孕夫在后面轻声喊他。
话语中的无奈和真诚,听得桓修白羞愧起来。
这人又不认识他,也没坏心眼,就是问问而已,他跟人家置什么气啊。
但他又不好意思回头正对人家的眼睛,只是低声说了句:“抱歉,我最近心情不好。”
席老师表示理解:“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以前也像你这样,习惯了就好多了。”
桓修白不存在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痛得喘不过气来。
习惯就好……这话不假。可他已经习惯了太多东西,唯独这次,他不想再妥协。
是不喜欢了也好,是嫌弃他了也好,总要抓住那人,好好审问个清楚,给他一个明白,叫他彻底死心。
况且万一……万一还有一线挽回的机会呢?
如果挽回不了,他就把这人和他的新姘头狠揍一顿,揍到泄愤为止,再回去把腺体切了,丢到总部后面小巷子里喂野狗。
“呼……”桓修白舒出一口气,觉得心底那一大堆烦闷好多了。
至少,人生暂时有了个虚无的目标。
“妈妈,那是什么?有人在放烟花吗?”
桓修白/精神一紧,快步走到后排,越过母子俩扯开窗帘。
那不是什么烟花,是一枚信号弹!
小女孩被他的脸色吓得缩在座位里不敢动,还没等女beta问发生了什么,前方传来一声爆响,大巴车突然失去控制,开始左右扭摆,乘客们从梦中惊醒,惊慌失措要站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都给我坐下!”桓修白高声命令。
他转身走回驾驶区,果不其然,车侧窗玻璃碎得四分五裂,司机中弹,趴在方向盘上不知生死。桓修白把人从驾驶座上扯下来,翻过来一看,一颗子弹穿太阳穴而过,肯定没救了。他反而有点安心,因为不用听到伤员在身边痛苦哀嚎,再逐渐死亡。
司机的尸体软趴趴倒在地上,一车老弱妇O惊声尖叫,有承受能力弱的,已经哭声渐起。
桓修白拔出绑在小腿上的枪,利落朝车顶开了一枪,全场顿时噤声。
只听见男人不耐烦的语气,一股嗜血的狠劲从驾驶座荡到后排:“现在我来开车,谁敢再出一声,我就先送你去见阎罗王。”
尖叫的,要下座位的,想打电话和家人联系的,纷纷僵硬止住动作,小女孩的妈妈捂住孩子的嘴,惊恐地望着前方。
席莫回小臂搭在前横栏上,托着腮,好整以暇微笑注视着omega。
桓修白打着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硬是把大巴车开出了F1赛车的猛劲。全车人东倒西歪,车道两旁狼烟四起,摩托车油门的轰鸣声越来越近,桓修白余光瞟到飞车党的行迹,空出手,左手持枪,一枚子弹带着600米一秒的速度击穿摩托骑手的前心。
这只是第一个,后面接踵而来的有约二十辆摩托,苍蝇一般跟在大巴车屁股后面。桓修白看清他们手里拿的弓弩,磨着牙狞笑:“想拿勾枪堵我,还太嫩。
”
他抓起前台的手/枪,丢到后面,黑漆漆的手/枪滑行一段,他头也没回地问:“谁会用枪,开窗往头上打。”
一车老弱妇O:“……”
雕花棕色皮鞋的鞋跟“啪嗒”落在走廊上,一只手捡起枪,卸掉弹夹,看了眼,满弹药,便装回去,抬头时正好和桓修白透过后视镜的目光相遇。
“你不行。回去坐着。”桓修白皱了下眉,反手又朝窗外开了一枪,没有击中。
飞车党兴奋的嚎叫近在咫尺,车距从一百米缩短到了五十米,再过一会就要进入勾枪的射程范围了。
那玩意一旦击中大巴车轮胎,整个车都会被带得掀翻掉。
席莫回悠闲站立,拉开枪栓,“你没有其他选择。”
桓修白抿了下干枯的嘴唇,声音枯燥:“你会开车吗?”
“会。”
桓修白二话不说,从车座下面抽出杆大枪,“咔咔”上了弹药,多余的装进口袋,迅速站起来和席莫回交换位置。
他抽出一卷绳子,一端拴在驾驶座上,另一端在自己脚上,走到天窗口下,背着枪,回身掀起眉毛,“前方五公里有个桥。别管二队,直接超过去,甩开他们。”
桓修白恍然听到一声轻笑,驾驶座上的人回答:“放心去吧。”
放心?不过是个怀孩子的漂亮omega,说这话也只有安慰成分吧。
失忆的桓主任还不知道,席老师这句话中的保障有多厚重。
他对席老师的过于自信有些奇怪,同时在心里给这个挺身而出的“孕夫”打了高分,一眼扫过其他人,漠视地看过去,就把弹夹咬在口中,空出手,踩着一边座椅轻微跳起,两手抓住天窗边缘,腰部使力荡起身体,硬凭着手臂力量带动全身翻上了车顶。
车速已经飚到了100码,车顶狂风猎猎,桓修白把替换弹药塞在腰里,伏低下蹲,单膝跪地,降低重心稳定身形。黑发在额前纷飞,却不影响他锐利的视线,左眼微阖,注意力集中到右眼的瞄准镜上,小小的人头固定在十字中心,按动,枪声响的时候,超音速的子弹早已一枪爆头。
飞车党戴有防弹头盔,但这种头盔有个设计缺陷——头盔的前透明挡风并不防弹。桓修白以前在发生过全面战争的小世界待过一整年,早就是老手,瞄准弱点指哪打哪,三分钟就把车附近五十米的敌人扫了个干干净净。
“哐!哐!”车尾连番受到撞击,桓修白转移到另一边,竟然是二车的车头。二车队已经被飞车党占领,前玻璃碎了大半,滋滋露着风,四五个黑头盔架着张豪,逼他开车狂撞这边。
张豪抬眼看到了车顶上的桓修白,面目扭曲,嘶声大喊:“救我!——”
桓修白冷漠下视:“一车alpha,没一个顶用的。”
抬手换弹,瞄准,张豪眼中瞬间萌生出希望的光芒,可下一秒,就恢复了死寂。
“桓修白!臭婊/子,贱人!你想害死我!”
桓修白击中的是二车的前车轮,不等飞车党拿他们做威胁,直接放弃一车人。
席莫回在车里轻微侧头,显然是听到了那声辱骂。
“我没义务救你。”桓修白说完,逆着风转身走开。
车轮损坏,前轮打滑,二车的行进速度迅速下降,瞬间被猛加油门的三车抛开一大段距离。
“砰!!!——”
后方不远处发生了大爆炸,黑烟窜天而起,大火熊熊燃烧,整个二车侧翻撞上大石块,和三辆摩托车一同毁灭。
桓修白漠然的视线回望过去,内心毫无波动。
席莫回调整后视镜,omega持枪的身姿映射出来,他又瞥了眼后方爆炸现场,心情舒畅地松了嘴角。
车辆正在爬坡,已经能看到一队的车尾气。席莫回稍微把注意力放在了前方,降速换挡,没有注意到那位正好坐在天窗下的beta母亲,悄悄掏出一把剪刀,“咔嚓”一声细响,剪断了那根联系着桓修白与车厢的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