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来说, 神明是必须的。
只有神明存在,他们才会存在。
出生的第三天, 这些人如此对他说。
“角蚀大人,您该去工作了。”
离开之前, 太宰治派人资助了中岛敦,并将他接出孤儿院,安排在绫辻行人的侦探事务所附近。
老虎伤人的事件很快发生,异能特务科果然委派绫辻出手。
太宰治这边将中岛敦的位置信息卖给涩泽龙彦, 那边异能特务科就上门询问他和中岛敦的关系,他转手又将涩泽龙彦的消息卖给异能特务科。
一把情报,两手交易,刷好感度又刷经验值。
一举多得,甚至可循环利用。
太宰治轻飘飘地看着异能特务科和涩泽龙彦龙争虎斗,挥一挥衣袖,仿佛无事发生。
他从涩泽龙彦那换来了两颗晶体。
一颗,是转移到想见之人身边的异能结晶。
一颗,是转移到所爱之人身边的异能结晶。
确定了书的作用后,一次实验中,他将第一颗晶体还原成了异能。
“这衣服太重了,我不想穿嘛。”
太宰治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一个白发红眸的孩子,不满地噘着嘴,拉着白衣侍女的手臂撒娇。
“不行哦。”侍女温柔地笑了,“不能任性呢,因为,角蚀大人可是伟大的神明。”
他真的来到了八月的世界。
这时候,一切还没有开始。
“书”将时间线拉成走马灯,太宰治站在地面上,却触碰不到任何人,也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他只能默默地站在那个孩子身后,看着一切径直发生。
初生的神明对世界充满好奇。
他穿着华服,只是个懵懂的孩童,却被推进世界上所有最残酷的地方。
第一天“工作”的时候,他哭着想躲进侍女的怀抱,却被所有人躲开了。
他们看着他,脸上浮现出遥远的虔诚。
神明的受难给予他们归所,这是神圣的仪式,是伟大的牺牲。
小孩站在中心,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但是任由他哭到颤抖,也没有人理会。
“角蚀大人,您怎么能哭呢。”
那个帮他穿上衣服的侍女,回到宫殿之后,温柔地帮他拭去脸上的泪水。
口中吐出残酷的话语。
“您这样,信徒们会觉得难受的。”
“您是伟大的神明——要让他们,感到幸福啊。”
小孩的眼泪渐渐停住了。
身上的伤好痛,但是,他努力勾动嘴角,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是这样,啊。”
那曾经是太宰治最熟悉的笑脸。
他的心脏好像被冰锥刺进深处,冒着寒气的刺痛。
他看着那小孩渐渐长大。
角蚀是代人受苦的神明。
他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就算切断脖颈,也不会死去。
小孩感到困惑。
上一任的角蚀,究竟是怎么死去的呢?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承受痛苦,肉体上的酷刑,精神上的悲痛,嫉恨和愤怒,欲望和贪婪。
他看着小孩从一开始,每天回来蜷在床上哭到睡着,到后来,可以平静的看着伤口裂开再愈合,忍受着每日针刺般的疼痛不说一句话,再后来,甚至可以带着一副悲悯的神情,微笑着接受一切。
对于神器们来说,角蚀成长为了一个完美的“伟大神明”。
但他们仍不满足。
生存不再是威胁的时候,争斗就开始了。
信仰逐渐增加,小孩抽条成长,从懵懂的孩童,长成清秀的少年。
少年不管殿内的事务,权利的椅子便空了出来。
无声的厮杀在空旷的殿内展开。
神明没有善恶,神器便是神明的道标。
神器作恶的时候,神明就会被刺痛。
除了每天必须承受的痛苦,他身上渐渐爬上黑色的纹路,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微笑着默默承担。
这是他们教给他的。
终于,派系的斗争愈发激烈,战争爆发了。
两边势均力敌,斗得你死我活,血液将大殿的地板涂成鲜红色,角蚀赤着脚走在还温热的血海中,洁白的衣袍沾上艳色。
帮他穿衣的侍女被人从腹部捅了一刀,失血和疼痛让她的瞳孔开始扩散,恍惚中,她看到少年的神明向她走来。
她快死了。
那神明却好像没有看到。
他温柔地笑着,说出与平常无异的话语。
“我该去工作了,您还躺着是做什么?”
“快站起来,您该为我——换上衣服了。”
当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金碧辉煌的宫殿,几乎只剩下少年一人了。
可能只有太宰治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做,又做了一切。
微妙的语言诱导,对局势的精准掌握。
少年一手促成了这场厮杀,没有脏了自己的手,却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当它终于结束之后,少年有些迷茫。
他解放了仅剩的几个神器,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踏上了孤独的旅程。
神明的时间是漫长的。
对于角蚀来说,就更是如此。
强大的信仰让他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相比于其他的神明,他甚至连战死沙场都做不到。
他离群索居,在漫长的时间中学会了很多东西,他每天都会尝试杀死自己,割开不同位置的血管,沉溺在河水中,从高处跳下。
但是,没有用。
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
神最大的悲哀,在于其不可能自杀×。
一次顺着河流飘下,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活泼的小孩。
小孩叼着一株狗尾巴草,黑色的眼睛晶亮晶亮,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喂,你醒啦!”
小孩的额头上撞出了血痕,看样子是刚刚出现的,大概是救他的时候碰到了河里的坚石。
但是他毫无在意,单纯的为少年的清醒而感到快乐。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有点色眯眯地摸着下巴。
“你长得真好看……要不要跟我回家?”
少年跟他回去了。
小孩住在河边的村庄,村里人不算多,大概二十几户,大家都是勉强温饱,却莫名的快乐。
小孩的父母非常恩爱,每天努力工作,回家后满足地拥抱,亲吻对方的额头和脸颊。
小孩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他们彼此抱有好感,又好面子的不肯承认,总是别别扭扭地在对方家门口悄悄挂上一串抓来的雀鸟或是刚采的新茶。
相比起来,少年真的很木讷。
他总是在笑,但是却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想做,如果不理他,他可以一个人保持一个姿势,一直坐到深夜。
小孩觉得他太奇怪了。
他活得不像人,像一座神像。
小孩耐心地教他如何快乐。
他的胳膊圈在他的脖子上,肌肤相贴。
“这是拥抱……”他认真道。
他的脸色发红,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不情愿地将嘴唇贴上他的脸颊。
“这是亲亲……”
小孩不自在地挠挠头发,小声补充。
“但是,只有对特别喜欢的人才能做哦。”
少年歪过头,“喜欢?”
小孩叉起腰,“对,喜欢!”
“为喜欢的人付出,就会感到快乐。”
“被喜欢的人亲近,也会感到快乐。”
少年若有所思。
所以,他们之所以快乐,是因为“喜欢”么。
他也想要喜欢别人。
他对着小孩的额头伸出手——白色的光芒亮起。
小孩感到身体一阵轻盈,惊讶的发现,磨破的双脚和手掌,伤口全都不见。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啊啊啊你、你、你你你……”
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全是惊喜。
“你好厉害啊!你好棒!”
“…”
少年一怔,那一刻,他好像的确感觉到。
一丝情绪,从心脏溢出。
其名为满足和欢喜。
少年被改变了。
他在村里支了个摊子,开始时不时帮人治病。
村民们很纯朴,总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他,不好意思地拿出自己手上最好的东西,还担心不够抵消费用。
他开始渐渐受人尊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热情的招呼,小孩家的门口,总送来当地最新鲜的蔬菜、刚刚宰杀的鲜肉和刚捕的鱼。
治愈的神明,他们这样称呼他。
少年吃过更加奢华的料理,享用过露水酿造的珍酿,但是却莫名觉得,这简陋的食材,简单的烹饪,比山珍海味都令人满足。
可能是因为“喜欢”吧。
少年心想。
一定是因为我“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我。
少年不那么排斥替人承担痛苦了。
小孩一天天长大,少年的名声也一天天远扬。
许多人慕名而来,施以重金,拜托他前往临近的村庄,救治重病的人。
少年来者不拒。
他想试着“喜欢”这个世界。
这样的话,快乐也许也会变多。
一定是因为,他太过贪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