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病得挺厉害,一通检查下来后居然要住院,说是肺炎了,得住两周的院。
程在说她感冒挺久了,一直没检查治疗,拖成这样的。
拖成这样的。
一个六岁多的小孩儿感冒了没人管,拖成肺炎还发烧了。
湛乐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程在说完以后看了湛乐一眼,刚才给木木夹体温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湛乐的胳膊,烫得有点儿吓人,“你是不是也发烧了?”
“嗯?”湛乐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程在看了看才想起来回答,“我吃了退烧药。”
“行。”程在点点头。
外头的高温简直要把人都烤化,脖子上的汗滚到领口被吸水性很好的棉吸走,湛乐可能是被这种高温影响了,抱着木木往住院部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火海里,点燃了他心口的怒气,堵在喉咙里无处发泄。
直到把木木安排好了,他才走到医院小花园的角落里,靠着树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湛乐仰着头看着树叶间隙,阳光穿破间隙变成细碎的光斑落在眼皮上,他眯缝着眼睛,听见电话那头接通了,传来的还有麻将机洗牌时的声音。
“喂?”小姨夫接通了电话,“怎么了啊?”
“木木住院了,”湛乐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老南街那个医院。”
“啊?”小姨夫愣了愣,过一会儿又喊了起来,“老婆,咱家小木木呢?”
“我怎么知道,”湛乐听见小姨在电话那头喊,“不是说妈在带吗?妈,木木呢?”
“不知道啊!”这是外婆的声音,“起床就没见影儿了,你俩也不知道啊?”
湛乐没听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会儿要是有人来了自然会打电话,要是没人来……
湛乐眼睛前面花得厉害,干脆蹲下了。
要是没人来,就得去踹门了。
打个鸡.巴牌,孩子病成这样都没人管,说了住院了,还他妈在那儿问孩子去哪了,傻.逼么。
自己也没第一时间察觉到,可能是那会儿发烧烧糊涂了,木木吃东西的时候有点儿没精神都没发现。
操了。
非常操.他妈了个蛋了。
湛乐顿了会儿,手里的手机又震起来,他接通了,手机那头传来了小姨夫明显讨好的声音,“在哪个医院来着?那什么,钱你付了的吧?你爸那么有钱……”
程在看完病人早就过了下班的点儿,这会儿肚子饿得难受,走出来的时候去护士站那边顺了小护士的马卡龙,咬一口又吐了。
他不太能理解这种甜得舌头发苦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下班了啊,”刘主任看见他,笑了起来,“哎你是不是去拿小江的饼干了,甜死人了她还挺喜欢。”
“小姑娘嘛,”程在也笑,“喜欢吃点儿甜的很正常。”
“倒也是。”刘主任又笑了。
不知道在笑什么。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程在从兜里摸出车钥匙的时候听见不远处吵得挺厉害的,他没管,拉开车门坐上去视线往前扫的时候才发现了吵架那波人里有一个是湛乐。
还真是个暴躁少年。
不是打架就是吵架。
不过湛乐好像没和他们吵,手揣在兜里挺酷的,脸色很阴沉地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一老人。
程在伸长胳膊从副驾上拿了盒薄荷糖,倒出两粒丢进嘴里,将车缓缓开了出去。
“不是,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子吧?”那个男的很惊讶地瞪着湛乐,“木木住院的钱你怎么好意思问我们要?”
“对啊,木木那么喜欢你,”那个女的说,“你给点儿住院钱怎么了?”
湛乐显然不想理他们,往旁绕了点儿想往外走的时候被那个老太太拉住了,老太太瞪着他,“你不会想跑吧?木木现在睡着了,半夜要是醒了怎么办?谁来看着他?”
啧啧。
程在把薄荷糖顶到一边,用牙齿轻轻压碎了,浓重清凉的薄荷味立刻溢满了整个口腔。
车子从一旁拐过弯出去的时候,湛乐突然抬起了头,看见程在后视线顿了一秒,很快移开了。
“哎,”程在停下车,放下一边车窗,“走了,湛乐。”
湛乐又把视线挪回来,有点儿惊讶地看着程在。
程在没再说话,只是从车窗那边看着他。
湛乐这次只顿了两秒,快步绕过车头,拉开副驾的门刚想往上坐程在就看了他一眼,“坐后座。”
“……哦。”湛乐看了眼什么东西都有,堆了一大堆的副驾座,关上门,又拉开了后座的门。
“湛思君!”老太太愤怒地拍了下车门,“你走了木木怎么办!”
“我说了!我说了没有八百次也有八百零一次了!”湛乐突然吼道,“别他妈的叫我湛思君!你们听不懂中文吗!”
老太太被湛乐那一嗓子吼得一愣,缓慢地缩回手后,程在没怎么犹豫地把车开了出去。
湛乐坐在后座,呼吸很粗重,也没抬头看程在,他咳嗽了两声后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拨通了谁的电话,程在听见他又冲着电话那头吼:“你们他妈的最好去守着木木,她才六岁,发着烧,什么都……”
“要你管啊!要你多事了啊?!”程在听见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尖锐又刺耳,“木木是我的孩子还是你的孩子,我不知道……”
湛乐挂断了电话,程在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捏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发着颤。
“他妈的,”湛乐把手机往旁一砸,嘟囔着骂,“没一个好东西,全他妈的是混蛋。”
“我副驾上,”程在说,“应该有个面包,你找出来,吃了,再翻翻,翻两片儿退烧药出来吃了,努力翻翻,下头应该还压了瓶水。”
湛乐没动,程在也不再说话了。
过了会儿,路过一个路口,湛乐终于往前探了探身子,伸长胳膊在一堆东西里翻出了程在说的面包,水和退烧药。
湛乐无声地啃着面包,也没管程在到底在往哪开,可能是没这个心情去管了。啃完以后他拧开水喝了口,小声说,“你们大夫看病,都是瞅一眼就知道症状么?”
“你下午那阵儿不刚看过我看病么?”程在说,“我是看病,又不是算命。”
“那你怎么知道我发烧啊?”湛乐趁着红灯,把药和着水吞了。
“反应都迟钝了,脸也挺红的,”程在扭过头来看着他,“我就随便猜猜,猜错了你不吃药不就行了么?骗个面包吃还不开心啊?”
“啊。”湛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家在哪?”程在又把头扭了回去。
“前边儿右转往前一截就是,”湛乐说,“挺近的。”
“嗯,”程在说,“是挺近的。”
第5章
程在的车开得很稳,后座的湛乐靠着椅背眯下眼睛,可能有点儿犯困了。
出医院的时候就有点儿饿,这会儿特地绕路往湛乐家开,程在更饿了,车上唯一一个面包还给了湛乐,水也给了他。
如果开车出来的时候湛乐没抬头就好了。
没看到自己就好了。
“啊,就是前面那个路口,”湛乐突然开口,“我自己上去就行。”
“好,”程在把车停在了路边,“那你小心点,晚上还没退烧就去医院。”
“嗯,”湛乐下了车,关上车门走到驾驶座那边,冲程在说,“那什么,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啊。”
“医院那边不用担心,”程在说,“有医生和护士,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请人去照顾她。”
湛乐可能是真的烧糊涂了,反应很慢,他盯着程在看了会儿才回过神,扯了下嘴角说:“知道了,谢谢程医生。”
他还记得我叫什么。
程在把车子往前开出去的时候很突然的闪过了这个念头。
但腹部传来的饥饿感让他很快将这个念头翻过,他放慢了车速侧头看着路边的店,考虑着今晚应该宠幸沙县小吃还是砂锅饭,想了半天,还是绕路去了超市买了点儿是食材打算自己回家做。
“程医生,回来了啊,”小区保安见了他,立刻笑了起来,“今儿自己做饭?”
“是啊。”程在又笑了起来,事实上这会儿他已经有点儿笑不出来了,上班对着主任护士小孩儿小孩儿的家长笑,下班又冲着湛乐笑,今天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应付别的人,应完这句就关上了车窗。
进了屋,程在把买来的东西往桌上一扔,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搓了把头发。
累。
湛乐身体还是不错的,回家睡了一觉,半夜渴醒的时候顺手拿了家里的体温枪测了下,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第二天就能去上学了。
但他没去,先去医院看了木木,很不出所料的没有看到小姨一家后直接给木木请了个人来照顾她。
“其实我没那么严重啦,”木木拉过湛乐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你摸摸,都不烫了。”
“哇,好厉害啊,”湛乐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但是要是还听医生的话,住两周的院。”
“好吧好吧,”木木摸摸鼻子,越说越小声,“可是两个星期以后我们幼儿园都开学了哎,我这样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