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乐只好移开目光。
感觉上还是挺尴尬的,就好像有他在,程在和季长韵得绕过一些不想告诉他的事儿来聊天,但一开始让他过来的却是程在,这种毫无预兆地被另一个人插足一样的感觉是真的尴尬。
这顿饭就吃到了十点多快十一点的样子,季长韵主动收拾起了餐桌这边的垃圾,湛乐也在旁边帮忙。
程在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过去搭把手,但身体完全没有要动弹的意思,犹豫再三,他还是走了过去,帮忙擦桌子。
“一会儿我送你吧,”程在把抹布丢进水池里洗着,“雨下挺大了。”
“行,”湛乐点点头,“送到楼下,我喊辆车就行。”
“嗯。”程在应了声,小声说,“我没想到他会来。”
“啊。”湛乐扭头看了眼后面清理垃圾的季长韵。
“感觉挺打击你做饭的热情的,”程在笑了,“下次去你家,一定满足你这个做饭的愿望。”
“你就是想蹭饭吧,”湛乐也笑了,“国庆期间和周末都行,随时来,我都在家。”
“好。”程在认真地点了下头。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还好不算大,季长韵已经打开电视插上手柄准备打游戏了,一抬头看见湛乐和程在正准备往门那儿走:“哎,湛乐现在就走啊?不打会儿游戏什么的么”
“我不打了,”湛乐说,“一会儿雨下大了更不好走了。”
“那我不送你了啊,”季长韵挥挥手,“拜拜。”
“拜拜。”湛乐也挥了挥手。
下着雨的城市边缘总弥漫着一种令人反胃的恶臭,青草和泥土的气味混在一起,却被各种各样的垃圾搅乱了气味,醉酒的人感知能力都要差一些,但湛乐下楼之后还是第一时间就闻到了这种臭味。
“那边下水道堵了,”程在把伞撑开,“物业一直没派人来弄,一下雨就是这个味道。”
“操,这个你们怎么受得了的啊,”湛乐捂着鼻子,小声说,“快赶上八十个人一块儿呕吐了。”
“也没这么……”程在想了想用词,“生动吧。”
湛乐还是捂着鼻子一句话都没说。
下雨天的车非常不好叫,但湛乐运气算好,没多久就叫到了一辆,他上了车,冲着程在挥挥手:“晚安。”
“嗯,”程在在车窗上轻轻地弹了下,“谢谢你来,晚安。”
话音刚落车便开了出去。
回去的时候季长韵已经一个人打上了,程在没管他,好像每年季长韵来陪他的时候他都没管季长韵,但就是这样,屋子里有个人,有点儿动静会让他有实感,有自己还活着,没有和世界脱节的实感。
平时家里有别人他会觉得不自在,但这个时候没人他又觉得不舒服了。
真他妈纠结啊。
程在去书房帮季长韵换好床单被罩后倒在了床上。
一整个国庆季长韵都在他家赖着,俩人饿了吃外卖困了倒头睡,什么事儿都是俩人一起做的,除了睡觉和上厕所以外都能看得见彼此,时间长了以后程在看季长韵也不怎么顺眼了。
“我跟你讲,”季长韵打着游戏没空看他,“换个人和我这么阴晴不定的早被我打死了。”
“换个人这么和我说话现在网线已经被我拔了,”程在躺在沙发上,“我想出去走走。”
“嗯?”季长韵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毕竟往年程在都是躲在家里,挺反感上街的,“去哪儿?”
“你打你的游戏,”程在凑过去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要给你带点儿什么不?”
“带点儿我家公司楼下那家的手抓饼吧,”季长韵终于在一波团战中斩下五杀,心情舒爽得不得了,“好久没吃,馋了。”
“行。”程在点点头,起身拿了外套和车钥匙,“要是收摊儿了我就给你带个菠萝包行么?”
“行的,”季长韵扭头看他一眼,“去吧。”
程在穿好衣服,换了鞋后直接去了停车场,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开了两圈儿后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将车开出来了却没有目的地,如果没有人管他他会不会就这么死在路上?
程在闭上眼睛,靠着椅背,耳边由远到近地响起了许多杂乱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过来,蹲在自己面前,歪着头看着自己。
阴郁漆黑的双眼死死地落在身上,程在感觉浑身像是被针扎似的,肺部也被扎穿,气管也被扎穿,他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程在睁开眼睛,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汗。他摸过副驾上的一盒薄荷糖,倒了几粒到嘴里,咬碎后让冰凉的触感传遍全身,他想了想,开着车直接去了湛乐家。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把嘴里的薄荷糖嚼碎的那一刹那,想起了湛乐和他说的,随时来,我都在家。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个老式的楼房,来来往往好几次,居然现在才看见了小区门口有一个硕大的“拆”字喷在墙上,程在往里看了眼,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走了进去。
毕竟没给湛乐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方不方便什么的,程在敲门之前还有些忐忑,心里准备了八百多个说辞,等湛乐打开门的时候那些说辞又不见了,咻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在?”湛乐拉开门之后有些惊讶。
“啊。”程在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不然湛乐也不会是这个反应。他强撑着扯了个笑出来,说,“我来蹭饭了。”
第25章
季长韵在国庆第一天就问过程在,要不要吃药。
程在当时拒绝了,他觉得自己还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情绪还在可以良好控制的范围,只需要几个深呼吸就可以调整到往日的状态。
但现在想想,是应该吃药了。
程在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看见湛乐而好起来,反而更遭,心底有个声音在问他为什么来,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来了湛乐这里又要说话又要笑又要理清思路,一个人待着不好么?
“进来吧,”湛乐看了他一眼,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来,“真来蹭饭啊?”
“嗯。”程在盯着那双拖鞋没动。
“这个东西,”湛乐指了指他脚边,“叫拖鞋。”
“嗯?”程在愣了下,“我知道。”
“你一直盯着看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湛乐耸耸肩转身去了屋里。
程在又盯着鞋看了一会儿,才迈进屋里,反手关上门后换好了鞋,跟着湛乐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到湛乐家,没什么特别的,非要说点儿什么大概就是意外的干净。
东西全都放得整整齐齐,沙发上连件随便乱搭的衣服都没有,靠枕也是规规矩矩地摆在沙发上,程在看了眼,连电视机旁的小兔子都是一边一个,对称放着的。
“你这饭真的蹭得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刚敲门的时候湛乐大概是在叠衣服,这会儿正把叠好的衣服放到衣柜里,“突如其来的。”
“随便吃什么都行。”程在又盯着小兔子看了会儿。
“那个是林向骁抓的,”湛乐靠在门框边,“要么?要就送你了。”
“嗯?”程在抬眼看了眼湛乐,“不要,不符合我的年龄。”
“是啊,七老八十了,”湛乐说,“待会儿和我去买菜吧,我也好几天没做饭了,一直吃外卖来着。”
“好。”程在应了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
湛乐也没有说话,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程在便走了过去,坐在沙发上,刚一坐下湛乐就抬手摸了过来,程在瞪大眼睛,手都快抬起来了,下意识准备打过去的时候,湛乐又把放在他额头上的手收了回去,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不烧啊。”
“我没发烧。”程在有些无奈地说。
“看着跟烧傻了似的,”湛乐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他把水杯捧在手里,抬眼看着程在,“怎么了吗?”
湛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隔得不远,光从侧面照过来,将他另一面的轮廓印得更深,也照亮了左侧的脸,程在甚至能看清他喝水时垂下的睫毛轻轻颤动,刘海缓缓从眼皮上滑过,程在愣了好一会儿没能接上话。
等湛乐再看过来的时候,他才说:“心情不好。”
“嗯?”湛乐应了声。
“我每年这段时间,心情都不太好,”程在说,“每晚都会做噩梦。”
“我也做噩梦,”湛乐往沙发里靠了靠,“之前有一段时间,每晚都做噩梦。”
“我俩运气都不太好,”程在突然笑了下,“不太适合活在梦中。”
湛乐也笑了笑。
程在可能不光是心情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精神面貌也不怎么样,刚拉开门的时候湛乐还以为程在是逃难逃出来的,反正和几天前见到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有着温柔人设的程医生仿佛在一夜之间垮了,只留下蹲在废墟瓦砾里的程在。
“待会儿去买菜吧?”湛乐说,“有个小菜市离这儿挺近的。”
“……好,”程在应了声,“买什么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