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岩酮的确很付小羽。
叶片肥厚、花冠鲜艳浑圆,花语是:华美、欲望。
“没事。”
韩江阙说:“车钥匙我交给你助理了。”
“你很小心啊。”
付小羽笑了一下:“你要让卓远查我的车?”
“他查你的车,顶多查到LM,不会再查别的,只会以为你是我老板——卓家很精明,但是卓远未必。”
韩江阙眼神阴沉地说:“卓远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傻子。”
“你不是吗?”
付小羽眨了眨眼睛:“所以文珂今天怎么和你说的……?”
“他,”韩江阙沉默了一会儿,他把头转了开来,声音沙哑地说:“他不要我。”
韩江阙的声音听过来有点低落。
他并不会对付小羽撒谎。
从大学时代到毕业之后,付小羽一直是他最好的搭档和好友。
又过了一会儿,韩江阙坐了起来,他像是回答自己一样继续道:“也没关系,我还可以等。”
“韩江阙,”
付小羽也随即坐了起来,他看着韩江阙的眼睛,顿了顿,然后神情轻松地问道:“文珂到底哪里这么好?长相吗?我看过照片,虽然很清秀,但是好像称不上多好看。还是性格特别好,能让你记住十年?”
“嗯。”
韩江阙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个“嗯”在回应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文珂很聪明。”
付小羽点了点头,就在他以为这就是答案的时候——
韩江阙忽然继续道:“可是文珂有时候也很笨。”
付小羽看着韩江阙的神情,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虽然好像是看着他,却好像是透过他看到了什么更美好的东西。
“高一时,我很讨厌文珂的,被老师派来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好学生,每天念叨着一些废话,比唐僧还烦,总叫他滚。有一次,我被校外的几个混混堵在小胡同里要钱,我说我没钱——反正打架啊,我也从来不怕的,冲上去干就是了。”
“对方人多,我那时候矮,比文珂还矮半个头,后来就有点被打急了,从裤兜里掏出小刀想要拼命了。这时候文珂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下子把我死死扑倒在泥泞的地上,结果他挡着我被人围着一顿拳打脚踢,打了五分钟,手臂都骨折了——”
“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烦。我本来都要赢了,结果被他死死抱着摁在那儿,真他妈丢脸,他又不会打架,谁要他保护啊。”
韩江阙虽然语气不客气,可是他垂下眼睛时睫毛却因为微笑而轻轻颤动。
这样的神情,腼腆得好像仍然是一个十多岁的青涩少年。
“后来呢……?”
付小羽问道,这是韩江阙从来没有和他提起的过去。
“后来他去医院包扎,但是没说是因为我打架,只说是被不良少年给打了。学校也就没追究什么,我那时候骂他碍事,然后放狠话说我带了刀子,随便就抹了那些废物的脖子。文珂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和我说,就是因为看到我的刀子,他才更要冲上来。因为把人捅成重伤,我可能就要被抓起来了——不能上学,也不能和他做朋友了。”
“他妈的。所以后来,我画了幅画送给住院的文珂,就当道歉、道谢都好——画的是长颈鹿。故意画得很丑,因为觉得……很像他。”
“付小羽,”韩江阙抬起头看过来,他的眼睛似乎还因沉浸在回忆中而泛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只有文珂那么保护过我。”
付小羽看着韩江阙,一时之间没有开口说什么,他想,韩江阙是不会放弃的了。
整段话都没有提到爱这个字眼,可是那大概真的是爱情吧。
荒诞,又有点可笑。
Alpha生来强大而富有攻击性,Omega则生性柔弱,可是韩江阙和文珂的关系骨子里却好像是倒错的。
韩江阙没有再说话。
许多故事哪怕讲完了,也仍有当下的心绪会永远、永远封存在心里。
因为没有人会理解,哪怕自己偷偷回味时,也会觉得病态。
那一年,文珂把他压在泥泞的街道上时,替他挨下那些沉重的拳头时,他的脸上沾上了一滴血——
文珂的血。
他忽然愣住了,一瞬间好像有亿万的电流从他身上交汇,那是近乎高潮一般的懵懂悸动。
那件事以后,他再也没有拒绝过文珂这个好学生的念叨和跟随。
生来强大的Alpha被保护了,于是才知道原来被保护是那样甜蜜的滋味。
他从此,违背天性一般地爱上了他的保护者。
“韩江阙……我今天生日。”
付小羽忽然站了起来,他个头在Omega里很高挑修长,一身高订的衬衫和西裤裁剪合身,更显露出风采。
他继续道:“你的礼物我收到了,不过这个可不够,老规矩,你怎么也得陪我去Pub跳一会儿吧,你也当散心了,怎么样?”
“嗯。”
韩江阙了解付小羽的习惯,他从围绳上拿了毛巾,然后跳下了拳击台:“我去冲个澡,回头Zeus见。”
Zeus是LM俱乐部隔壁的Pub,他以前也偶尔会和付小羽过去喝一杯聊几句。
就在韩江阙快要走到电梯的时候,付小羽忽然在他背后轻声说道:“韩江阙,其实人这一生……也并不一定要只爱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声音太轻,韩江阙扭过头,露出了询问的表情:“你说什么?”
“没事。”付小羽随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回见。”
……
文珂盯着地板上那一块金色的光斑。
“我……”他踌躇着。
那一瞬间这个小小新家的客厅,仿佛也成了千军万马奔腾的战场。
面对自己真正的欲望,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许嘉乐就安静地凝视着他,既不催促,也不焦急。
终于——
“我想。”
文珂闭上眼睛,轻声说。
想和韩江阙在一起。
说出那两个字之后,所有的感情好像一下子决堤而出——
他颤抖着问道:“我、可我现在……现在就要告诉他吗,我是不是、是不是再等等比较好?”
“等什么?”
许嘉乐问道。
“我不知道。”
文珂整个脑子都乱了,他整个人像是在往上漂浮,感觉危险又焦急:“就等、等我状况好一点,安顿下来,或者找份工作……我……”
“再等十年吗?不过也随便你。”
许嘉乐耸了耸肩,此时的他又恢复了懒散的模样:“28岁不年轻,38岁倒也不老,想什么时候谈恋爱就什么时候谈,反正都还是有失败得一塌糊涂的风险,总之别再对自己撒谎就好。”
他说到这里抽走了文珂手中的画纸,一看就忍不住眯起眼睛,“好丑啊,这个长颈鹿。韩江阙画的吗?”
“是。”文珂脸有点红,慌忙抢了回来。
许嘉乐也没抢,他伸了个懒腰之后站了起来,就在离开之前,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我觉得再等一等,你肯定不是最伤心的那个。”
“为什么?”
“有的派系心理咨询第一步就是要人画树。要我说,不只是树能说明问题,所有反复出现的画面元素其实都是人的心理投射。”
“你仔细看看,两只长颈鹿都快有天空那么高了,长颈鹿是你啊——”
许嘉乐弯腰用手指点了点画纸:“文珂,韩江阙不只是爱你。”
“他崇拜你。”
文珂顿时愣住了。
“还有这两幅画画的时间应该不一样吧,但是他在里面却永远只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模样,这说明他有一部分的内心,始终都没有长大过。”
“他有的时候抱着你的脖子,有的时候在你的庇护下躲雨——为什么始终是这样的构图,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他依赖我……”
文珂颤颤地扶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他握着手里的画,像是握着一张通向韩江阙内心的地图,喃喃地反复道:“他需要我……韩江阙需要我保护他,需要我爱他。”
他说到这里,猛地抬起头:“许嘉乐,我要去找他。”
文珂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一腔孤勇,一念之间。
在旁人眼里,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次迟疑,一次决定。
可是在他心里,惊天动地、排山倒海。
爱情是一根悬在半空的绳子。
一端是胆怯,一端是勇气。
只有在这根绳子上摸索着徘徊过,才算真正见识过爱情迷人的模样。
长长久久站在旷野里的长颈鹿终于决定在今晚仓促狂奔——
只是因为心爱的少年真的需要他。
第二十二章
北城区是B市最前卫、先锋的地域,Zeus当然也与这一地区秉持一样的风格。
挑高的巨大空间,内部设计成废弃工厂的灰色粗冽风格,水泥地上粗野地用油漆粉刷上涂鸦,居中摆放着的绿皮火车头是Zeus的招牌,据说是老板高价从最早一批报废的火车那儿收来,重新改装之后蒸汽机虽然保持了外形,但却是用来打干冰的。
今晚的Zeus是比较特别的泡沫之夜,还请了外来的电音乐队,所以才八点多就已经很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