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文珂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韩江阙。
他真的很没有骨气,可是面对着喜欢的人的失望眼神,感觉就像是迎来了灭顶之灾一般的恐怖。
他还想着只要认错,韩江阙就会接纳他。
可是韩江阙却只是摇了摇头,攥着报告转身就走。
文珂呆呆地站在原地。
整个世界好像暗了下来,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
可是他知道,在那一瞬间,自己的心里的确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再也拼不回来。
……
对于那之后的事,文珂这些年来的记忆都很模糊,因为一切好像都发生得很快。
他请了一天病假没有去学校,一切好像都很风平浪静,可是到了第三天,他背着书包来到班级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每个人都用古怪又微妙的眼神看着他,就像他是第一天出现在这个班级的怪人一样,而韩江阙却请了假。
还是那时做班长的卓远第一个站起来,温柔地对他说:“小珂,我们今天早晨都知道了——其实分化得晚也没关系啊,老师说了,你的腺体不太健康,更不适合在AB的班里,所以今天就帮你办转班的手续,你马上就可以去Omega的班级了。”
对于文珂来说,那瞬间真的是晴天霹雳。
他从来没想过,韩江阙会把他的事告诉别人。
而这下子,他不仅要在高三换到陌生的班级,还要承受每个人异样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E级的Omega。
这对于十七八岁的文珂来说,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那天下课之后,他憋着一股气找到了韩江阙的家,却听韩江阙的Omega爸爸说韩江阙昨天从学校回来就发烧了,现在正在屋里昏睡着。
文珂没有进去探望,他掉头回了家。那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再也不会和韩江阙说任何一句话。
从那天起,他转了班,把韩江阙的手机号和其他联系方式全部都从手机里删掉。
韩江阙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但是那时候韩江阙是那样的心高气傲,他没有来找文珂道过谦,也没有再搭理文珂。
他们好多次从校园里擦肩而过,但是谁也没有开口,两个人都冷着脸转过身去不说话。
一场绝交就这样开始了。
……
其实现在想想,很多故事都未必一定要这样结束。
那个年纪感觉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冷静一下、再等一等,或许都是可以消解的。
但是命运没有给文珂时间。
就在文珂拿到报告的一个星期之后,他妈妈检查出了乳腺癌晚期。
文珂再也顾不上韩江阙了,他每天筋疲力尽地往返医院和学校,看着可怕的医药账单却束手无策,他们家的存款真的不足以应付这样的重疾。
文珂妈妈知道消息后,第一反应是不治了,但是文珂坚决不肯,他当下就准备开始联系卖房,可是北方小城的一套老民房根本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接手。
不到十八岁的少年这时才算第一次品尝到了人生的艰辛和无奈。
那段时间一直是卓远陪伴着他。
文珂妈妈生病前在卓家做帮佣,这回骤然病倒,卓家则大方地帮忙负担医药费、住院费。
文珂一张一张地欠条写给卓远,卓远始终都很温柔,推辞几遍之后才会不得已地收下,但还是会叮嘱他不需要担心钱。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只能不断地感谢着卓远。
在这样不断感恩戴德的过程中,文珂知道当他面对着卓远时,已经失去了平等的权力。
在自己破旧的家里,文珂把第一次交给了卓远。
那段时间他浑浑噩噩,彻底把自己的发情期给忘了,但是卓远那几天一直都粘着他,所以一切像是意外,又像是注定。
虽然是发情了,但是发育过晚的生殖腔被强硬地撑开时,还是疼得让文珂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床上。卓远轻柔地吻着他,大度地表示不会马上就永久标记他,然后一声声地在他耳边诉说着对他的爱意,向他承诺他们会结婚,会永远在一起。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迷茫。
不知道是因为先相信了卓远的温柔,才甘愿如此;还是因为先明白了自己的宿命,才愿意去相信。
但是无论如何,文珂做了自己的选择。
唯一让他的心抽搐地疼起来的,是临时标记之后,突然响起来的门铃声。
卓远只披上了件衬衫就走过去开门,过了一会儿又笑眯眯地回来了。
“是谁啊?”文珂虚弱地问他。
“韩江阙。”卓远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要见他吗?他看了我两眼就走了,也没说有什么事哦。”
文珂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缓了过来,喃喃地说:“应该……没事吧。”
“那就好。”卓远走过来吻了他的脸:“我爱你,小珂。”
那一年,文珂的十八岁生日是卓远陪他一起度过的。
他许了两个愿望,第一个是希望妈妈恢复健康,第二个是希望考上心仪的大学——
两个都没有实现。
人生是遗憾,很多很多的遗憾。
韩江阙说他像长颈鹿。
文珂后来想,可能是因为他习惯了伸长脖子站成等待的姿态——
在麦田里,望着旷野的方向。
第十二章
出乎意料的是,文珂这一夜睡得很沉。
早上的晨光透过乳白色的窗帘洒到他的脸上时,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韩江阙的脑袋正深深地埋在他肩膀上,只露出小半张轮廓优美的侧脸。
文珂怔怔地看着仍熟睡的男人,Alpha好闻的酒味信息素萦绕在鼻尖,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临睡前他分明是背对着韩江阙的,或许是他睡着时自己转过了身,但韩江阙这个姿势也太别扭了。
成年的男性Alpha通常都起码在1以上,而韩江阙在Alpha之中也绝对是极为高大的身材,此时这么硬要把脸塞在文珂肩窝里,就感觉像是一头成年大型猛兽却硬要睡成幼崽的姿态,显得有点可怜。
文珂有点想笑,连日的疲惫和身体折磨让他很久没有这么舒服地入睡了,或许是久违的放松让他的神经松弛下来,脑中的思绪也不由飘散了开来——
高一时,文珂第一次见到韩江阙。
韩江阙上学太早,比同班同学都小上两岁,个子倒比那时的文珂还矮上小半个头。
瘦小的身材、纤细的脸蛋配上漆黑的大眼睛,像是漫画中走出来的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开始很多人戏谑着管韩江阙叫小公主,不过后来韩江阙在学校里惊天动地地干了几场架之后,也就没人敢再这么说了。
韩江阙成绩吊车尾,又是个天生叛逆的个性,家长也根本不管他。那时候的班主任头疼得很,把班里成绩和脾气都最好的文珂派了过去和混世小魔王坐同桌,不求成绩突飞猛进,只求消停一点儿。
从此以后,文珂就开始了跟屁虫一样追逐着韩江阙的高中生涯。
他生性柔韧又顽强,刚开始的确是有种老师重托不敢辜负的心态,可是渐渐的、渐渐的,在自己也想不清楚的时候,责任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友谊,然后又变成了更暧昧、更幽深的感情。
年轻真好,许多事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
就在这时,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将文珂拉回了现实,他伸长胳膊勾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然后看了两眼。
最新进来的那条是许嘉乐的,发的话很言简意赅:还是担心你,不等到周末了,今天下午到B市。
文珂有点感动地回了一条:“谢谢。到了联系。”
再往前翻,发现半夜来的好几条信息都是卓远的。
文珂随便扫了两眼,看到卓远最开始发了两条问他“是不是受伤了”、“有没有事”,可能是没得到回复之后,又发了一条“刚才是我情绪不好伤到你了,对不起,小珂。”
文珂翻着信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说来也奇怪,昨晚和卓远对峙时那些情绪好像此时离他很远很远,被欺骗、被劈腿,想来也真是够丧气恶心的经历,可是此时却好像激不起他的愤怒、也激不起他的伤心。
“这两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办离婚手续。”
文珂只给卓远回了这么一句话。
他实在是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太累了。
六年的婚姻走到结尾,剩下的却只是满地鸡毛、蝇营狗苟,真让他觉得人生很没趣。
他现在只想马上结束这一切。
文珂回完消息抬起头时,忽然发现韩江阙已经醒了,正抬起头安静地凝视着他。
“你醒了。”文珂有点尴尬地往后挪了挪,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呃……昨晚,不好意思。”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
韩江阙没说话,站起身去minibar里直接拿了一罐冰汽水仰头喝了起来,他上身没穿衣服,露出漂亮流畅的身体线条。
后背上有一些陈年的伤疤,但是丝毫不影响美感。
因为肌肉紧实,所以皮肤也显得薄薄地绷紧,像光滑的缎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