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药与炼器布阵考验耐性与悟性,还是古语,几年琢磨一个阵法几个药方就不错了,贪多嚼不烂。
整个宝库最有实用价值的就是那堆灵石了。
方拾遗体验了一把暴富的感受,收回神识,摸摸下巴,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拼了命也想要这些东西。
外物始终是外物,不是吗。
面前点了火堆,方拾遗往火堆旁凑了凑,继续在宝库那片汪洋似的书海里找记载着千年前历史的书。
最好能多找到几本关于方满堂的。
他对这位和自己脾气习性相似的老祖宗实在好奇。
破庙外放了防护阵法和结界,方拾遗翻着祖宗留下的遗产翻得乐滋滋,不知道倒腾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面前的火好像被添高了。
有人无声无息坐在他对面。
“……”
虽然隐约猜到了,方拾遗还是不想睁开眼。
他嘀嘀咕咕一声“困了”,就地而倒,意图进入睡梦,一觉醒来什么都看不见就更好。
还没碰着地,脑袋就碰到了一片柔软的衣角。
微凉的手指伸来,将他发间的发带解开。
方拾遗有些忍无可忍,睁开眼,果然是熟悉的如花似玉的脸儿。
他郁闷地拍开插在发间的手指,坐起身来,深吸了口气——果然得意不得,跑了三天,还是被找上门来了。
“怎么没跟师叔回去?”
暖黄色的火光铺来,孟鸣朝总是显得清冷的面容柔和了不少,歪头时额发散开,露出血红色的印记,生生多了几分艳丽,漂亮得跟哪个山野里跳出来的精怪似的,语气还温温柔柔的:“师兄去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坐在方拾遗刚才坐的地方,方拾遗才注意到丢失的蛋蛋被找回来了,围着他的脖子摇着尾巴,鸣鸣也从他袖间飞出来,扑腾着短翅膀回到他头顶,啾啾啾地骂他。
方拾遗注意力被吸引,一时忘记骂这兔崽子,抚了抚鸟毛:“成了,这不是发觉你和蛋蛋还活着,一时就给忘了吗。”
鸣鸣气到膨胀。
孟鸣朝笑眯眯的:“要不是去找它们,我早就跟上师兄了。”
方拾遗瞥他一眼,坐到火堆另一边,懒懒道:“跟屁虫,我要是下了地狱你也跟着去?”
说完觉得这话忒不吉利,刚要呸两下,孟鸣朝一撩眼尾看过来,眼里明明含着笑意,却让人莫名寒战:“我会去将师兄带回来。”
方拾遗愣了下,嘀嘀咕咕地嘟囔了两句,偏过头。
孟鸣朝冬日贪睡的症状这些年好了许多,安静地坐在火堆对面片刻,轻声说:“师兄,你坐得好远。”
往日他们都是挨在一块儿的。
方拾遗怒道:“废话!”
跟你挤一块儿等你占便宜吗。
“……是觉得我恶心吗?”
方拾遗皱眉:“什么?”
孟鸣朝不知不觉靠到了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一只手,浓睫低垂:“师兄是易先生最喜欢的得意弟子,君子端方,必然是瞧不起这种有违天道伦常之事,觉得恶心……”
“打住。”方拾遗震惊道,“我什么时候成那老头的得意弟子了?他恨不得每天罚我抄一千遍书。”
顿了顿,他看着孟鸣朝萎靡的样子,轻轻呼出口气,到底不忍:“行了,委屈个什么劲儿,我还没委屈呢。我不觉得你恶心,从来没有。”
孟鸣朝微带期冀,抬头看他,眸子亮亮的。
方拾遗:“你顶多是欠收拾。”
“……”
“敞开了说吧,我不是什么冥顽不化的人,但我不可能将你当做伴侣来看。”方拾遗斟酌了一下,垂眸看着孟鸣朝,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挲,“小鸣朝,你在师兄心里永远是当初那个孩子,我不可能对自己养的孩子产生那种……感情。打个比方,哪个父亲会喜欢上自己的亲儿子?”
孟鸣朝急急想要辩解:“我们不是……”
“小师弟,我可以当你的师父,朋友,家人,但我当不了你的道侣。”
因为黑袍人的设计窥探到那一幕后,方拾遗第一次直面孟鸣朝的感情。
他一字一顿,咬得清晰,将退路悉数堵死,不留余地。
孟鸣朝才亮起的眸光一点点黯了下去,嘴角扯了扯:“师兄从小到大都待我很温柔,还是头一次这么无情……”
方拾遗在他头上抚了抚:“乖,师兄不会害你。”
孟鸣朝睁开看了他会儿,又阖上眼,不再说什么,默然缩回了方才的位置,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还是个稚嫩的少年模样。
方拾遗对未来的道侣想象千遍,也没有一遍是像这小美人的,心里微微一叹,取出斗篷掸开,走过去披在他身上:“既然跟来了,接下来要上苍山,好好歇一歇吧。”
孟鸣朝没吭声。
火光跳动不休,将两人的影子模糊映在墙上。
分明那么贴近,又好似很远。
方拾遗心里一阵难受。
他怎么舍得呢。
若是当时没有看到那一幕,若是孟鸣朝没有说出来就好了,那样他们就还是亲密无间的师兄弟。
可惜这个想法处处透露着自私。
方拾遗甩了甩头,又看了眼孟鸣朝,坐在离他不远的地上,心里知道,接下来这一路,孟鸣朝大抵是不会再不由分说地靠近他了。
※※※
三十六计,以退为进(bushi
第57章
醒来时外头天光初绽,朦朦胧胧埋着几分霞色,残月将消未消。
火堆还生着,方拾遗揉揉额角,从地上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件大氅。他竟然怀着重重心事,不知不觉睡着了。
大毛团子变成一大只,匍匐在他身侧,皮毛暖厚,见他醒了,伸来条尾巴。
方拾遗捏着尾巴蹭了蹭,抬眼扫了圈破庙,眉头一皱:“小鸣朝呢?”
外头的防护阵法没有被破,人还能上哪儿去?
正想着,破庙的门被推开,孟鸣朝裹着一身寒气走进来,手中的剑方才归鞘。少年人身姿挺拔,漂亮的眉目含着霜雪般,凛冽冷傲得像墙角的寒梅,小心将门掩上,转头对上方拾遗的目光,愣了下:“师兄醒了。”
“出去做什么?”方拾遗眉头皱得更紧,空气里好像飘着股沾着冰雪的血腥气。
孟鸣朝:“有些饿了,出去找吃的。”
方拾遗抱着蛋蛋不安分的尾巴,淡淡瞅着他。
孟鸣朝的指尖伸出宽袖,似乎想拉他起来,顿了顿,又缩回去,垂下眼:“现下中洲流传着师兄取得神剑刺离,拿到方家宝库的消息,那些世家门派还要点脸,按捺着不发声,其他人顾虑没那么多,我寻师兄这一路过来,就碰上不少人……”
方拾遗心里一紧:“方才外面来了人?”
他怎么会这么没有警觉性?
“没有,”孟鸣朝安抚他,“师兄不必担心,我见你睡着了,不放心出去转了一圈。”
方拾遗点点头,可以猜到那些人所为何来——无非不过“杀人越货”。
他虽心怀仁慈,但对着这种赤.裸裸的杀意也不会手软。
师兄弟俩修整了一番,气氛里横亘着某种看不清的屏障。
以前恨不得窝在怀里撒娇的小师弟当真听话地远离三尺,客客气气地说话。
方拾遗感觉喉咙被什么哽住了,离开破庙时下意识看了眼孟鸣朝,却见以往在风雪里总要瑟缩一下、晕晕欲睡的小师弟淡静地立在原地,见他望来,微微一笑:“师兄有什么事吗?”
……小兔崽子。
要他收了那心思,不是让他这样做的。
方拾遗郁闷坏了,收了阵棋,正欲御剑而起,转眸瞅见那小孩儿笨手笨脚的,才想起以往走哪儿都是他揣着,还真没让这祖宗自个儿御过几次剑。
他深吸了口气,伸手过去:“过来,我带你。”
孟鸣朝眸子湿漉漉的,慢慢看了他一眼:“不必劳烦师兄了,我自个儿……”
方拾遗听得莫名火大,沉着脸把他拽过来,闷声不吭地御剑而起,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贱。
被这小孩儿追着屁股跑时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开几千里远,现下他听话地不再瞎招惹了,他反而觉得不习惯了。
要命。
孟鸣朝站在方拾遗身前,背对着方拾遗,他眼里闪过缕不甚明显的笑意,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趴在他怀里的蛋蛋,偏头时脸上蹭上缕细软的头发,是方拾遗的。
他怔了怔,小心将那缕头发捻了捻,双指并起作刃,悄无声息削下一缕,藏了起来。
方拾遗正警惕地望着四下,没注意自己给怀里的人削了一顿。
晨星闪烁,两人好运地没撞上对方家宝库念念不忘的人,赶了两日路,来到了苍山附近。
苍山山脉绵亘向东西两方,像一条卧在中州大陆上的长龙,孕育着无数生灵,传闻里其中一尊大妖就沉睡在山脉深处,至今没有修士敢徒步穿过山脉。
方拾遗望了眼苍茫的密林,带着孟鸣朝俯冲而下。
一进到苍山内,眼前倏地就暗了下来。沉默生长了万年的树木高耸入云,盘根错节,交织密布,只漏出些许天光,仿佛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