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就、就不肯留在我的身边,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呢……”
声音中满是病态的痴念,他的指尖微动,似乎想去触碰对方,却只能无力地停留在地面。
樱井真弓擦了擦颊边的血迹,拖着长刀一步步来到对方的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
他似乎是第一次从这种视角去观察这个男人,曾经的噩梦,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团苟延残喘的烂泥而已。
——这次,他终于能亲手终结这一切了。
手中的木刀高高扬起,迎着天边落下的一缕斜阳,折射出锋利的刀光来。他最后一次直视着对方的面孔,唇边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鬼离,从今往后,你就在地狱中忏悔自己的罪行吧。”
“永别了。”
刀锋直直刺入对方的胸口,随后用力一搅,顷刻间翻滚出浓稠的鲜血来。有不少喷射而出,溅在他苍白到透明的面孔上,让他看起来才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讨债的恶鬼。
“啧,接下来就是那个男人了,黄泉路上,你们倒是不会寂寞。”
他伸出舌头,舔掉了唇边染上的鲜血,随后喃喃自语道:“真难吃。”
第96章 命运(三)
手刃血亲的痛, 要十倍偿还。
在鬼离死后,樱井真弓几乎要一头栽倒,全靠洞爷湖撑在地上、才能狼狈地站稳。虽然从表面看不出伤痕,但实际上,他的体内一直在不断蔓延着撕裂的痛苦,然后就是愈合的痒感,再之后又是足以摧毁神智的痛。
他杀鬼离一次, 等于自杀十次、不、也许是百次都不止。
没有坚韧的毅力做抵抗,就会因此而堕入无间地狱,所谓的神明堕化正是如此。
如果仅凭他一人, 捱不过去、放弃一切反而会得到某种意义上的解脱,更少了让血亲们钳制的枷锁。
但为了能跟那些最重要的人,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他不能选择那条路。
——要……坚持下去啊, 不能屈服于这种折磨……!
他猛地直起身,一双染上黑气的血眸半眯着、以模糊不清地视线寻找那些熟悉的身影, 却只能捕捉到乱七八糟的光线。
今天的太阳,好像比往日都大了些……
身形再次摇摇欲坠,他胡乱地擦拭着唇边涌出的鲜血,举步艰难的向着反方向走去。
这条路曾走过无数次, 哪怕深恶痛绝,他也牢牢记得每棵树每块石头的模样,就连风声似乎也格外熟悉。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回放,与面前的一切重叠, 所以当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树林时,他还恍惚以为只是某种幻影。
但男人怒气冲冲的样子是如此清晰,齐耳黑发全部炸起,就仿佛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正放声吼叫、顺便展示强而有力的爪子和牙齿。
他的怒火总是轻而易举就能点燃,但这次鬼离的死亡,带给他的打击几乎是致命性的。所以当看见不远处摇摇晃晃地瘦小身影时,他完全没考虑其他,登时就饿虎扑食一般,疾跑数十米、猛地一跃,想将对方死死的踩入地底。
但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全无抵抗能力的孩子,这会儿将手中长刀插入地面、以此为支撑点,随后右脚用力飞踢,竟生生止住了他的攻势!
那一下力劲十足,别说是身负重伤之人,就连巅峰时期的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得到。所以他压根没做好准备,直接就飞出了一丈,最后靠下压的力量,才勉强在地面站稳。
土地被踏出两道深深的痕迹,不少湿润的泥土外翻,让这番场景看起来分外具有震撼性。
——要知道,那可是之前弱不禁风的小鬼啊,怎么出去一趟之后,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哪怕是继承了神位,但因为不是武神,也理当不应有如此巨变。
他从未详细询问过鬼离所做之事,现下只能惊疑不定的猜测,一双眸子死死盯住面前之人不肯放松。
难道是抚子私自留下的力量……?
如果是那样,他损失了一个儿子也算不得大事,只要再继续变强,更甚者得到长生不死的能力,那天地之大,愿意给他生孩子的女人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想到这里,他不由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但还是尽量收敛、沉声喝道:“你这不孝的逆子,竟杀了自己的哥哥,还对为父大打出手,真当天道是瞎的吗!”
话音刚落,幼年神明如遭雷击,喉咙倏地翻涌出一股血腥气,就算强自忍耐、也还是有不少顺着唇角缓缓流下。
——这个男人果然够卑鄙,连天谴的规则都已明晰,想必当年也是用这样的方法钳制了他的母亲,直到最后她终是耐不住……
眸子里闪过无法忍耐的恨意,他昂起头来,毫不退缩的直视着对方,一字一顿道:“别妄图再用相同的办法对付我,还是想想黄泉路上,该如何向我的母亲忏悔吧!”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倏然一晃,直接从原地消失,快如天边划过的一道闪电,径直刺向熊般强壮的男人。
夜兔族一向以肉搏出名,并非靠速度取胜,所以黑发男人跟不上对方的动作,干脆就站定在原地、摆出硬抗的姿态来。
论肉.体的强度,他可是自信不输给任何一人的,就连星海坊主,都将会成为他的手下败……!
“轰隆——!”
仿佛有十万吨炸.药甩到他的身上,顷刻间引发出一阵山崩地裂的错觉。不光是骨头在噼啪作响,就连大脑和内脏都仿佛被挤压成了一团血沫,痛得他目眦欲裂。
眼前的世界都在晃动,变成一堆光怪陆离的景象。他庞大的身形轰然倒地,将身后的几棵树都撞成了无数碎渣。
“呕——!”鲜血争先恐后的从嘴唇、鼻梁以及眼睛中流出,将他的面目模糊成一团血肉,看起来分外可怖。
但对于幼年神明来说,这样还远远不够。
——那些血债,注定只能用更多的鲜血来偿还!
完全无视自身爆炸似的痛感,他连洞爷湖都丢在一边,骑在对方的胸前,单纯用拳头一次次的迎头痛击。
“啊啊啊——你住手,我、我可是你的……啊、不要打了!快住手!”再没了以往的威风霸气,男人痛哭失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但就算这样也无济于事,拳头毫不停顿,几乎要生生将他的脑袋捣出一个大洞来。
也许是快要死了,他的脑中走马灯似的过起了许多回忆——
曾几何时,他也不过是流窜于底层的劳苦大众而已,又不想努力修行,就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直到有一天,他失手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从而被流放到其他的星球、去忏悔和改造,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心地柔软的美丽神明。
她不谙世事,就像是天空中最纯净的云朵,只是看上一眼、都会种亵渎她的错觉。而作为司康神的候选人,这种品性反而是种优势,所以她很快就顺利继承了神位。
同时,也引起了他的窥视。
与其他喜欢她的人不同,对于那份纯净,他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毁灭欲望。而对于她所获得的力量,他又如饿鬼一般、馋得肠子都快要打结了。
所以他利用祈愿的机会接近对方,并且编造出了凄惨的身世和灼热的爱意,煽动起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在漫长的相处后,当他提出求婚请求,单纯无垢的神明自然羞羞答答的应了下来,还头一次违背了族里的种种劝告,执意与他结合,并最终怀有身孕。
而这一切不过是悲剧的开场而已。
他利用神明血脉中的纽带,毁了整个儿司康一族,并将失魂落魄的她带回了夜兔族的星球。
而有了这份背景,再没人敢小瞧他,还有不少长老巴结上来,与他结成同盟、共享神族之力所带来的种种福利。
自此他的日子开始顺风顺水,唯一的插曲就是,在逃亡前娶的那个妻子因病去世,留下了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儿子鬼离。
抱着培养助力的心情,他将鬼离接到身边养育,一边压榨着抚子越发薄弱的神力,一边等待着她腹中胎儿的降生。
就是名为衹的孩子落地的那一夜,虚弱不堪的神明第一次带着婴孩逃跑,还引发了天降异象,试图争取足够的时间。但没想到,除了毁了上前阻拦的鬼离的一双腿外,根本没起到丝毫作用。
于是从那天起,她与自己的孩子被分开关押,直到衹长到四岁孩童的模样,才第一次见面。
那个时候的鬼离,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失了态,紧紧的抱着幼小的孩童不肯放手,脸上完全是一片扭曲的笑意。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就放任同父异母的兄弟俩自行相处,而他则继续试图获得神明的力量。
但接下来,抚子死了,只留下还未继承神位的衹,任由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来,气得差点没杀了那个孩子。最后还是鬼离说,他会负责让衹继承神位,这才算保住了对方的一条性命。
一切都像是脱离于现实的梦境,等再回过神来,他还来不及再次尝到甜头,就要这样……
“不,我……不甘心!”牙齿已经彻底脱落,只剩下血肉模糊的牙床,所以连发出的声音都让人根本无法听清。但他还是瞪大了肿成一条缝的眼,怨毒的看着身上面如纸色的幼年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