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泥石流也就算了,泗州古城地底怎么还会有这么深的一个烂泥坑,难道那个“东西”就藏在泥里?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刚闪过这个念头,手腕突然碰到个大东西,急忙一把拽住,立刻感到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在把我往上拉,肩上一轻,跟着就有只手在我脸上摸索了一下,替我抹掉了鼻孔附近的泥巴。
我深吸了口气,擦掉眼睛上的泥,才发现救我的是闷油瓶,而我刚才抓住的则是几节组装起来的洛阳铲,大概有一米多长。他蹲在一条突出泥面一尺来高的石梁上,腰以下沾满了黑泥,自然是也掉进了泥浆池里,不过比起我是强多了。
借着他的矿灯,我发现这是个相当大的空间,四面都看不到边,只有一条一米多宽的石梁,和两旁平展展的泥浆。
“这什么地方?黑瞎子呢?”见闷油瓶没反应,我又喊了几嗓子,好一会才听到不远处的泥浆发出一连串咕咕唧唧的怪声,随后一颗黑糊糊的脑袋就从里面钻了出来。
闷油瓶把我拖到石梁上,又转身去拉黑瞎子。眼看着三个人都没事,我松了口气,也懒得管他们在干嘛了。脱了黏糊糊的外套和长裤,又找到水洗了把脸,把嘴里的泥也吐干净,才总算缓过劲来。
这时候他们也都整理得差不多了。黑眼镜的头发因为都湿了,贴在头皮上,看起来脑袋小了一圈,眼镜也早没了,眼睛上还糊着泥巴,看起来无比陌生,闷油瓶倒是还好,就是脸上好几道黑泥印子,跟印第安人似的。我看看他们俩,忍不住笑了几声,“怎么你俩也下来了?”
“你他娘的,真没良心。”黑瞎子学着我的语气骂道,“大爷当然是为了救你。你个小兔崽子,要躲也不找个好地方,就那坑里最薄,塌得最快。”
“妈的,我哪想得到那么多。”我有点尴尬,随手抹了抹手上的泥,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咦?这怎么是火山泥?”
“什么火山泥?”黑瞎子抹了把自己的头发,瞧了瞧,又探头去看闷油瓶身上。
火山泥就是火山灰形成的泥,比一般的泥巴要细滑得多,要不是这些泥里掺杂了太多大大小小的石头,摸起来硌得慌,我早该发现了,“不可能吧,火山泥是火山爆发形成的,这地方怎么会有火山?我从没听说这里有火山啊?”
黑瞎子“哦”了声,搓搓手说:“管那么多呢,说不定这儿就藏着座火山。你又不是土地老儿,喊一声它还应么。”
其实他虽然在扯淡,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想了想,又摇头,“不对,这儿要是真的有火山,那搞不好就有……没错,张家人在这里住着,肯定是因为下面也有道门。”
我话才出口,就看到闷油瓶抬头朝我看过来。我也看着他,心说怎么样,老子就是知道这么多,哪怕你他娘的连个屁都不放,老子也能知道这么多。
他皱着眉头,似乎很是困惑的样子。看着他有些茫然和陌生的神情,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强烈的冲动,希望他能问出来,只要他开口,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不管他相不相信接不接受,我要把我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倒给他!
可是黑瞎子却没给他留下开口的机会。
这老小子“哇”地怪叫了一声,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举着一团东西冲到我身边,夸张无比地叫道:“日,日,日!有虫子,有虫子!”
“不就是虫子吗!”
我像被烟头烫了一下屁股,愤怒地瞪着他伸过来的东西,话都到了嘴边,却在看清楚的瞬间哑然失声。
那是我们刚才脱下来的衣服,上面还沾着许多火山泥,而在那些火山泥里,则爬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虫子,有的爬行有的蠕动,有的长有的短,有甲虫有肉虫,甚至还有像螺蛳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就像许许多多的石头。
不,确切地说,我刚才以为是混杂在泥巴里的沙石,其实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我从没有见过的虫子——这他妈的根本就不是一池子火山泥,而是一池子虫子。
我的天,这哪里是什么隐藏的火山青铜门啊,这是张家人用来养虫子的虫池!这他娘的肯定就是寄生蚂蝗的源头,那些要命蚂蝗一定都是从这里繁殖出去的。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顿时觉得全身发痒,和黑瞎子一起把脏衣服都踹进泥浆里。而闷油瓶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他身上一只虫都没有,也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显然是早就发现泥里有虫了。
“你放血了?”我想起了西藏的青铜门,那里的泥浆是含有黑棉絮的,也就是布洛希血里那种嗜好麒麟血的“头发”,头皮直发紧,抓起他的胳膊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伤口在哪,更是焦急,“你小子找死啊,有种虫专往有麒麟血的人身上钻,你要遇到就完蛋了!”
四 麒谕 24
大概他终于明白了我是一片好心,不仅没挣扎,还很配合地抬起另一只手给我。我对着光研究了好一阵,才发现伤口在手腕,里面并没有异物。幸好我的包还在,给他洗干净上了药,总算松了口气,“OK,没问题,这儿还算干净。不过下次你得小心,那东西是专门针对你们培养出来的,很多地方都有。”
黑眼镜“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他在笑什么,没办法,我是经历过一次了。闷油瓶失忆的时候,就算战斗力和智商都很正常,在某些方面却实在跟小孩子差不多,不教他不行。好在他的个性虽然不合群,却也没什么逆反情绪,跟他说什么都能听进去。
更确切地说,他基本上不会表露出任何情绪,我都不知道这是一种经历了太多沧桑的成熟,还是一种刻意训练的对自我个性的压抑。
“行了,你们贴心话也说够了,听我说几句吧。”黑眼镜忽然走了过来,摸了摸下巴说,“我知道这鬼地方是怎么回事了。看来我想的确实是对的,咱们没找错地方。”
敢情他这一路上还真的在找什么?我手上帮闷油瓶包扎着,随口问道:“你想到什么?”
黑眼镜一撇嘴道:“你也太没警惕性了吧。一路过来我们遇到那么多虫子,无论是数量还是品种都非常古怪,而且各居一室,还有相互捕食的关系,这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工养虫,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张家人在养蛊。”
这个推测倒不是很意外,蚂蝗尸蟞头发,哪个不是怪“虫”,说是蛊也没错。闷油瓶以前曾说过,布洛希是蛊术的产物,而给我们带路的老人,也说棋盘张复兴了蛊术。既然是复兴,那就说明张家祖上原本就善长蛊术,只是在某一时期衰落了。
黑眼镜又指了指下面的“火山泥”,补充道:“依我说,这儿就是张家人养蛊的虫池。你知道吧,养蛊是把很多毒虫关在一起,让它们互相吞吃,到最后剩下的一只就是蛊。可这个地方都封闭了几百年了,还有满满一池子活虫,啧啧,那就说明,这个蛊池一直在工作,到现在还能用。看来我真是没白来。”
我琢磨了一下,发现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不断发生的地震,应该也和这个蛊池有关。不过既然是这样,他兴高采烈的态度就让我感到有些费解了,一般人不是避之则吉的吗?难道他真的视消灭蚂蝗为己任,立志做一个对人民有用的人?
鬼才信呢。
“怎么,你的意思是,虫子是好东西?”
“你又不懂了吧?这些东西运出去就是钱,还比古董好出手,雷子不抓。”说着他晃了晃脑袋,语调一变,居然掉起了书袋,“虽说蛊让人望而生畏,但是市面上历来有人收购蛊,比如最常见的,就是冬虫夏草。”
我哦了一声,有些意外。冬虫夏草那玩意太有名了,说白了就是寄生在虫体上的真菌,因为是西藏的名产,我之前在墨脱也入过一些,确实很值钱,一转手价格就可以翻上几倍,要是传说中的白虫草就更不用说了,和白牦牛一样是西藏的两大神物,可遇而不可求。
但要说那是蛊,我是真不太能接受。
看到我不赞同的表情,黑眼镜摆摆手,“老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其实在中医里,毒和药都是一码事。普通的蛊我是没兴趣的,但如果是某些特殊的蛊就很值钱了。何况对我来说,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没等我追问能有什么意外收获,他已经开始游目四顾了,显然并没有解释的打算,我也懒得问,便对闷油瓶说:“这鬼地方我是真搞不定了,你说怎么办吧。”
闷油瓶“嗯”了声,道:“他说的没错,这是个蛊池。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有个池眼在维持它的运作。”
这小子一定心情不错,居然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所谓“眼”并不是一个固定的东西,而是指关键点。古墓风水有穴眼,奇门八卦有阵眼,这个蛊池的眼又会是什么?地震也是它造成的吗?
“那依你的意思,我们找到那什么池眼,毁掉它,就能把这些虫子都消灭了?”
闷油瓶点点头,用矿灯指了指石梁,就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我看黑眼镜的样子,似乎是想去另一边,估计还惦记着什么“意外收获”,犹豫了一下,对他招招手,“一起去,省电,你要走丢了回头还得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