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的队伍虽然原本规模并不小,但决定地毯式搜索后,应对悬崖上成千上万的孔洞,人手短缺却成为了最主要的问题。老九门一共才九家,每家各带三五个亲信伙计,总共不过四十来人,为了安全起见,通常要几个人一组行动,这样搜索起来,一天才能解决二十来个。为了赶上进度,大佛爷不得不持续扩充队伍,前线搜罗的、后方支援的、还有负责技术配合的(比如我后来见过的金万堂,就是那时候找来的鉴定师之一,因为张起灵说过,在正确的洞穴里应该有鲁黄帛书),整个项目组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竟渐渐变成上千人的庞然大物。
到了这个份上,各个工种各种人物在这里生活劳作,四姑娘山山底已经俨然成了一个封闭的小社会。但是按道理来说,一个项目卷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应该很快就会有成效才对。但是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事情朝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最初,是后来加入的测绘组发现他们怎么绘制图纸都有问题,明明昨天才画的图做好的编号,第二天就会乱掉。随后就有小分队在探索洞穴后没有归队,直接失踪了,甚至有时连去搜救的人都没了踪影。
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后,他们崩溃地发现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这个山的洞穴会移动。
听到“移动”二字,我突然就想到了,“是那个山里有玉脉,就像巴乃一样,山是活的!”
我爷爷点头表示同意,说经过调查和走访,他们才发现,四姑娘山上的那些神仙蛀都是天玉上开的孔,懂得自己开合,这次开在这个地方,下次就指不定开在其他什么地方了,他们就像在一个活的迷宫中找一个出口,从一开始就注定做的事情全都是徒劳。
“不过我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它移动过啊?”我感到有点不解,“它一直在原来的地方,都几十年了。”
“你是怎么找到地方的?”
“太简单了,那外面有人工加固的……”说着,我不由“啊”地叫了出来。原来如此,那些固定的水泥并不是为了支撑洞窟防止坍塌,而是为了固定住洞口。我和小花之所以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地方,根本不是运气好,而是因为有人已经把事都办完了。
三 启蜮 25
他们当时还糊里糊涂,直到很多年后,综合巴乃的情况,才渐渐归纳出一个结论:四姑娘山的天玉和巴乃同源,但是没有巴乃那么活跃。不知由什么决定的,每个地方玉脉的开合似乎都有着一个周期性的规律,就像活火山和死火山那样。
在他们去到四姑娘山时,很不幸撞上的是活跃期。而闷油瓶获得的情报,其实已经是将近50年前的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误差。
无论怎样,对于当时的队伍来说,这个打击非常沉重,因为项目是有期限的。尽管当时我爷爷并不知道大佛爷和闷油瓶的真正目的,但是他也感觉到了,大佛爷显然耗不起那么多时间,他一直在竭尽所能地调动自己的势力,希望能找到突破口,但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也是束手无策,进度一直停滞不前。
另一方面,闷油瓶也承载着非常大的压力。在我爷爷的记忆中,他不是在带队搜罗就是在营地里补眠,几乎是24小时连轴转,从没有见过他做别的事情。
但是,虽然他们都或多或少感到了时间的紧迫,真正引起之后的决裂的,却是另一个谁都没有注意到的理由。
他们都疏忽了,这个项目旷日持久,与世隔绝,而且为了赶工也少有休假,所有人都在无望的环境中工作,精神状态普遍非常糟糕。更何况会从事盗墓这个行当的人,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亡命之徒。他们会去盗墓,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赚快钱,毕竟这是一个一夜暴富的行业,更是难以忍受长时间的工作。
说起来也许和东西方的文化氛围有关,中国人大多比较热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生活,不像美国人那样痴迷于纯粹的挑战和冒险,所以如果他们为一件事奋不顾身地扎进去,那通常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利益。好比近代那些到美洲淘金或者到南洋谋生的华人,几乎都是为生活所迫的穷光蛋。
我在接手了三叔的事业后,结识了不少盗墓圈内的奇人,其中就有一位是嫌盗墓来钱慢,干脆跑到南非去挖钻石的。这人好像混得还不错,每次回国来都会找我吃饭,顺便跟我讲一些在国外的经历。他说南非的矿工艾滋病感染率奇高,原因很简单,他们白天累得臭死,晚上就用赚的血汗钱嫖赌毒。对于他们来说,每天下井都有矿难的危险,随时面临着死亡,能活着回到地面就是万幸了,有机会风流快活自然不会放过,根本没兴趣去防范10年后是死是活。
当时史上最大盗墓队伍所面临的问题就是这样,但当时高高在上的张启山,却想不到也不可能去照顾他们的精神生活。
不过,作为第一线的老九门领导层,本该最了解部下的情况,却也错失了机会,则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因为当时在他们身上,出现了一种很奇异的症状。
随着他们在悬崖下工作时间的增长,他们发现,自己常常会看到“海市蜃楼”。比如明明在黑暗的山洞里,却看到有远古的羌人在围着火堆跳舞,或者坐在营地里,竟能看到远处皑皑的雪峰,有的人眼前甚至出现了海洋,看到在七彩斑斓的海藻中有不知名的海兽在游曳。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这是某种机关引起的,但后来他们发现幻觉显现的时间毫无规律,似乎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虽然暂时看不出有明显的危害,却令他们非常不安,唯恐会恶化出什么不好的结果。
经过私下的讨论,他们渐渐总结出了规律,原来那些幻觉全都发生在他们极度疲惫的时候,而且身体状态越差,幻觉持续的时间就越长。
发现这点后他们更是起了疑心,一起找到闷油瓶,要求把张启山叫来。没想到闷油瓶听了却很淡定,说那症状只有不死者才会遇上,不用害怕。
众人大惊,这才知道那幻觉竟然是不死药的副作用,忙问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遇上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重要,因为他们此刻都知道了二月红夫人的往事,对“尸化”恐惧至极。闷油瓶是唯一成功长生的人,如果他和其他人的情况不同,那他们搞不好就是大限将至了。
还好闷油瓶点头了,他说这只是因为山里有陨玉,这种稀有的矿石有着很强的信息存储与再现作用。
其实类似的事件并不鲜见。比如北京故宫就经常传出闹鬼传闻,雷雨天气中有时会看到古代的宫女跑出来游荡。从科学的解释上说,是因为宫墙的红漆含有四氧化三铁,在雷雨天气经过通电磁化,宫墙就有了录像带的功能,录下了巡夜宫女的情景,在多年后的雷雨中这个视觉信息被再次激发,就像放录像带那样被“播放”出来。
云南还有一个惊马槽可以听到古战场的嘶吼声,原理也是相仿,只不过那里“作祟”的物质变成了二氧化硅,而且只存下了声音信息。
闷油瓶对老九门解释说,陨玉的信息传导功能更为优良。通常,这种信息的再现是要通过一定的手段才能实现的,在张家的体系里就有一类技术,利用陨玉养蛊制作成各种蛊铃,这些蛊铃可以释放一种声学信号干扰人体的神经系统,达到精神致幻的作用。但对于不死者而言,由于他们吃下的药也含有同样的物质,同源共振会令他们对这种信息的接收会更加敏感,只要精神有所懈怠,稍不注意就很容易看到蜃楼幻境。
这时大家才明白,为什么最近也经常看到闷油瓶休息。
但是这个现象虽然无害,却也没有办法避免,于是闷油瓶就下了规定,要求老九门各家的领导者不可过劳工作,以免在带队时产生意外。
从下地的安全性来讲,他这个意见是完全正确的,但当时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领导层的怠工很快就被下层成员注意到了。本就焦躁的人群更加不满,各种负面谣言就像腐肉中的蛆虫一般,迅速繁殖开来,成为这个千人小社会里的一个毒疮,最终酿成了莫大的悲剧。
三 启蜮 26
解九是最早察觉到不妥的人,他找过我爷爷暗中调查,但行动才刚展开不久,工地上就出了大事。等他们赶到地方,现场已经一片狼藉,满地是血,而且还不断地从洞里抬出人来。摆在洞口的大部分都是尸体和重伤人员,只有两个是完好无缺活着逃出来的,但是也受了不小的惊吓,面色惨白。
问了之后,那两人才惊慌失措地说,他们是后来才进去的,发现里面的人都死了,尸体附近散落着一些古卷。他们本想检查一下死因,却突然发现洞里有许多血淋淋的人形怪物,面目狰狞,就慌忙逃了出来。
这些后加入队伍的外行什么都不懂,但老九门的人一听就明白是遇上蟞王了。他们认出那些古卷正是苦寻不得的鲁黄帛书,便一面指导处理血尸,一面派人把帛书送回了营地。
帛书被交给大金牙破译,洞里的怪物则交给了解九。他早有准备,立刻指挥队伍对洞穴里喷洒溴甲烷,确保把洞穴里的蟞王都消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