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拿走她的咖啡杯,风姿绰约地移步离去,只给她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妹子,不用再解释了。今天你随便续杯,我请的。”老板娘回到柜台,给她和自己都续上满满一杯重新端过来,自己敬了蓝庭一下才小口嘬饮,愣是把咖啡喝出了借酒消愁的味道。
蓝庭无奈地摊开双手,看着自己那杯咖啡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算是彻底弄糊涂了。
解语花走在路上,心情很是不错。
长久以来,吴邪做着多手准备,接手原来的自己的连载,是他情报战的一部分。
05年以前的吴邪,在自己的文中泄露了太多信息。那时的吴邪已经被张海客盯上,“关根”接手连载后,故意开始另一种手法的写作,风格与原来发表的内容大为迥异,在其中掺杂虚虚实实的消息,以此扰乱敌人的视线。
他也用这种方式保护过不少人,车总、黎簇与苏万便是其中的典型。只不过时至今日,这样的做法可以告一段落了。
交完稿子同时宣布封笔,关根就此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齐羽,吴邪回归本位。
尽管这一路走来,他们有过不少的牺牲,也还存在需要解决的问题,但就目前的结果而言,总的来说还算不赖。
众生安好,家宅平安。没有比这样的日子更好的了。
他撑着遮阳伞抬头看天空,露出一个惬意的微笑。
好一个艳阳天。
观棋不语-终幕-后日谈3
【时间】10月10日 下午14点
【地点】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X医院 脑外科诊室
北京和柏林的信号接入了远程会诊系统,小玲珑和默克·J·斯诺依次出现诊室投影屏的画面中。
他们相互确认了信号的通畅,等着第三个人的回复。在第三个人也发出确认后,沟通会议即可开始。
然而第三个人并没有回音。此刻他正站在脑外科诊室的窗前,诊室里没有其他人,他独自眺望着医院的园林。
窗外的梧桐树已经变成金黄色了,秋天的天气有些微凉,因此园林中的人并不多。他很轻易地就看到园中的两个人,胖子推着轮椅,载着吴邪慢悠悠地向前走。
“快回应,张。”默克有一丝不耐烦,他在屏幕里呼叫杭州那边的回应,他敲了敲屏幕,像是做了一个稍微夸张的敲门动作。
“张先生。”见对方还不回,他又加重了一点语气,“再不回应,我就要换我哥来连线了。你知道他的脾气,要是他来,他的唠叨能让你烦死。今天必须要给出结论了。”
小玲珑刻意地咳嗽了两声,她早就习惯了和这个人交流的方式,所以没有催促。但是德国人不会管这些,他们只会直来直去。
这样一轮催促后,张起灵才转过头来,黑色的眸子里依然是淡泊的眼神。
“是说我的问题,”他道,“还是吴邪的。”
吴邪催促着胖子把轮椅推得快一些,一直推到喷泉水池边,然后他就扶着水池的边沿尝试着往前走。
“你心急个啥,心急又吃不了热豆腐。”胖子扶着吴邪一步一步走,嘴上都是嫌弃,“你这伤得慢慢养,就算开了挂也不能那么卖力啊?哪能像你想的那样好得飞快的,少说住个把月吧。你又不是住不起。”
“这你就不懂了。想好得快,就不能老在床上,得多出来运动,让心肺功能跟着同步活络起来。”吴邪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像是用脚步缓慢地确认自己的腿脚,走了一段后,他又摸摸自己的脚踝,去感觉自己的触觉。
胖子在一旁观察,越看越皱眉头,“我怎么觉得你说的都是歪理邪说?”
“久病成医,都是以前的医生教我的。他们说这样病人预后才好,翻床率也快。”吴邪放开触摸脚踝的手,继续摸着水池的边沿走。
胖子叹了一口气,他记得刚从地下挖到吴邪那会,他的腿脚还是好的。休息了这几天,状况反而越来越不济了。他不清楚尸化会是怎样的症状,既然吴邪说是旧患发作,也只能陪着他复健。
如果另一个人也在的话,胖子倒还有个参谋。他一边扶着吴邪,一边抬头瞟了一眼远处的院楼,“你说这种时候,他们抓小哥去谈话是搞啥?本来是探病的,搞得像他才是病人。”
吴邪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看了一会,他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他们早就告诉我了。”
胖子愣了一下,“什么?”
“谈话的内容。”吴邪顿了一顿,接着道,“他们怕我接受不了,提前给我 ‘打预防针’。”
吴邪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十年足以成就许多事情。他也没有想到,当初他提出终极的改造设想,迅速就开花结果,最终成了一项惊人的伟业。
但同时,十年又太过短暂。与信息技术的突飞猛进相比,关于尸化的研究进展停滞不前,几套解决方案都宣告失败。
尽管他们从样本液里找到了关键递质,并破解对应的分子式,但是人工合成的递质在构象上还做不到完美复原。另一方面,它的人体生成机制也不明朗。作为这种递质的最初提供者,吴邪每年都去德国配合全面检查,试图提取递质并追踪生成源头。然而奇怪的是,在他身上找到的有效成分浓度实在过低,让实验屡次落空。
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失望,到变得坦然,吴邪用了十年的时间,渐渐接受了他们的努力可能都是徒劳的事实。
仿佛就像,族长信物最后的密文是一道无法打破的诅咒。
令他欣慰的是,至少闷油瓶的情况是有解的。
“手术可行性得到论证。张起灵完全可以脱离生命危险,代价是彻底放弃记忆。”小玲珑在微信里对吴邪说,“柏林那边回复脑部扫描结果了,默克很肯定蟞王还活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激活它,这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之前老痒帮忙做的孟婆铃复原件,提取的声纹模型在动物实验的表现很好,只差实际临床这一步。”
“你们估计手术能成功吗?”吴邪很快回复。
“预估成功率有八成。但关键是他接不接受,不是么?”隔了一会后,小玲珑又发来一条,“离最终期限的时间也不多了。”
吴邪从手机界面抬起头来,看了看窗外的梧桐树,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早在进青铜门前,闷油瓶的寿命就被预言仅剩一年。2015年他还活着,完全是因为他进入青铜门的虫茧中,生理活动近乎停止,才赢得一段缓冲时间。不过从他离开青铜门开始,这个倒计时就已经开始计算了。
吴邪很清楚,样本液很早前就用完了,人工合成的递质活性不足,用在不死者身上很快就形成耐性。当可用的选项一一剔除,重置蟞王的手术已是最理想的解决手段。
“实际上,我不认为这是多么艰难的选择。”吴邪对胖子道,他终于走完一圈,坐回到轮椅上。秋日的太阳很好,晒在身上很舒服,他将胖子披给他的外套又裹紧了些。
胖子还有点回不过神,“他们叫走小哥,就是为了说这个?”
吴邪嗯了一声,“那么重大的事情,自然要来一次单独的交底。”
胖子叹了一口气,“得。反正塔木陀那时也折腾过一回,我也有经验了。”他瞄了吴邪一眼,拍了拍他的背,“你也不慌嘛,长进了。”
“是啊。以前可能还会患得患失,现在看开了。”吴邪也是一乐,“难道做了这个手术,闷油瓶就会变成大喇叭吗?要是这样,我倒要拍案叫绝了。”
“他又没失去我们。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又有什么差别?他忘记的事情,还有我们帮他想起来。”吴邪摸了把下巴,“最好入冬前搞定,冬天不太有利恢复。等手术成功后,再开个庆功宴,我们仨凑个火锅正合适。”
他拍了拍胖子厚实的背部,“你可要帮忙张罗,我一个人办这事太累了。”
“那肯定,搞事情我强项啊。”胖子开怀大笑,“‘铁三角火锅’,干脆我们去注册开个店,多带感!”
张起灵从院楼拾级而下,往园林的庭院走去。
他走得很慢,仔细感受秋日的微风与阳光的暖意。过去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地下的黑暗行走,像这样炫目的天气,他并没太多去体验。即使是在白天,他也是将自己放置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太久了,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活着,一个人做出决定,一个人承担后果。他记得自己决定成为张起灵的理由,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他想过要付出自己的人生,也想过要付出别人的,直到有个人,一定要站到他身边,为他分担一切。
他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会是那个人。他们聚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每一段艰难而珍贵的经历,都将那个人铭刻在他的内心,从抽象到具体,一刀一划,难以磨灭。
这条路走得太过漫长。张起灵回忆他们每一次的相逢,时常会犯错,总是在失去。他们互相扶持,终于抵达现在。
然而这个“现在”,也并非终局。
他抬头看金黄的树叶落下,时间依旧在前行。只要是人,都会有生老病死。就算解脱了终极的牢笼,他们依旧在命运的流转之中。
他无法停下,也不能停下——他清楚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在很早前就决定了。
这将是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选择。
如今,那个人就坐在灿烂的梧桐树阴里,看似百无聊赖地,托着腮远远与他相望,但是眼角里怎么也藏不住笑意。胖子在那个人身后招手,拼命示意他过来,用嘴型说着有好事情要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