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如果是操铃师的毕业象征,那张瑞桐也有一条,岂不是说明他也是幻术高手?
我想了想,问:“那如果是能产生虫子咬的痛楚的幻觉,应该是第几式?”
“怎么?你见过?”
“啊……”我这才发现说漏嘴了,急忙补救道,“是海杏,我们之前见过一次。”
张诗思皱着眉摇了摇头说:“她竟敢就用这个捉弄你?怪不得……真不应该,我回头得……”
“别别别,她知道了肯定看不起我,我就想赢她!”
她扭头看了我好一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唔……你难道是……哈哈……算了,我想是第三式吧,那还算比较基础的。看来你素质不错,这都没给她整死。”
我知道她肯定想歪了,也乐得将错就错,心里却是暗暗叫苦。那时在西藏,张海杏用这个第三式就已经把我和胖子耍得死去活来,要到了二十八式,岂不是由着人捏圆捏扁了。这套操铃术当真不得了,要是有可能,我还得强化一下抗性才好。
“那么,如果是从高处堕落,然后遇到大蛇,还有死人复活的……那又是哪一式?”
二 歧域 10
“嗯?”我说得没头没脑,张诗思也是听得稀里糊涂,毕竟是说来话长,我想了想,就把秦岭的经历掐头去尾地给她讲了一遍。
“这……很复杂……”她抱着手臂走动了几步,“好像是融合了第九、十七、二十……搞不好还有第二十五?我不是很确定。这么大型的幻境很难构建,能做出来的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了。海杏现在还不行吧?”
“不不,我就随便问问,其实是我做的一个梦。看来她还没法随便摆弄人,我就放心了。”我尽量狡猾地笑了笑。
张诗思恍然地点点头,指了指我说:“你啊,小心被她治得哭鼻子。不行,回头我要给你也训练一下,免得她老缠着海客。”
说实话,用这种借口骗她,真的非常不地道,我也不知道日后要怎么跟她们道歉才好,只好先傻笑着混过去,又问:“那你说最难的是哪一式啊?”
“当然是第二十八式了。这一招可难学,我学了大半年呢。你想不想试试?”说着张诗思就朝我抛了个媚眼。
我心里寒了一下,急忙道:“免了,你还是放过我吧。她那第三式都已经把我搞得一头包了,要是那最厉害的二十八式,我岂不是要被吓死过去?”
她见我这么抗拒,笑得前仰后和,“哈哈哈……没事啦,你真有意思……心急吧,跟海杏问一样的问题……哈哈……我逗你玩儿呢。这一招本来用的机会就少,有机会我再施展给你看吧。”
“真的不用了!”
这两个女孩子都是魔头,可不是撒撒娇就算完的类型。我唯恐她有半点当真,连连摇手。
张诗思扁了扁嘴,看上去好像不高兴,眼角却带着笑地说:“这可是当世第一高手的压轴演出,真不赏脸——你放心吧,这第二十八式才不能用在普通人身上呢,那要用在非常特殊的地方……而且其实和前面的比,也不怎么有害。本来这些铃的用途就很广,不全都是用来催眠的。比如第一式,就可以让人坦陈真心,我觉得最实用啦。”
“嗯?”我靠,还真的不能按数字算,这才是大杀器啊,居然他娘的最简单。这些铃果然和催眠术差不多,能洗脑的都能洗脑,能吐真的都能吐真。
“就像灌醉人一样嘛。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比如说……到底起灵对你怎么看的?”她一边说一边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我被她笑得心里发毛,也不知道她具体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单单提出了这个问题?
也真是奇怪,似乎越是单纯的女孩子,却越能看透一些别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闷油瓶对我怎么看,那确实是现在最困扰我的问题了。
说起来,她从来不叫闷油瓶族长,而是很亲密地叫他“起灵”。都是本家的成员,也许他们比较熟?
“哎,就别再挤兑我了,不如说说你对张起灵是怎么看的?”
说完我才想起来,不久前我才拿这个问题问过张海客。
“吉祥物!”张诗思不假思索地回答。看来我转移注意力的策略非常成功,她两眼发光的样子,就像是在讨论一个垂涎了很多年的奢侈品牌。
“我小时候就听说了,他有个牛~铃~那么大的铃铛——”她拉长音调继续说,伸手把苹果放在自己的胸前比划着,语气特别夸张,“还时刻挂在身上。那时我就在想……”
说到这,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我,用两只手在头上比成角的样子,“他一定长得很像牛魔王!”
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张诗思做了个鬼脸,故作不满地粗声道:“瞧你都快笑死了,有那么好笑吗?那时候我还小呢。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觉得他就像个吉祥物。”
“哈哈哈……SORRY,我以为至少你会说他是只麒麟呢,居然是头牛……好吧,他也确实挺牛的哈哈哈……”
看我笑得那么欢,张诗思也得意地笑着,放下双手拍了拍,又反问我说:“好了,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问你一个怎么样?”
“嗯?你说。”
“你对命运这个词怎么看?”
风吹动着她的刘海,她的表情从欢快变得沉静,仿佛云层遮住了太阳,气氛一瞬间就改变了。
我凝视她的瞳孔,发现她的眼神很是肃穆。
“我吗?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以前我家里人总说我是命犯太岁,其实不是。我是自讨苦吃,但是要我乖乖认命去过该过的平凡日子,我实在是做不到。”
如果我轻易接受05年的结局,那么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是吗,我也一样。我觉得人不应该屈服于命运,该争取的就要去争取。”她整理了下裙摆,在我身边坐下来,望着遥远的地方,“就拿我个人来说吧。我前进的动力,大概就是父亲对我的反感。我忘不了小时候他对我厌恶的眼神……就因为我是个女的。从小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所以我要更加加倍地努力……不努力,就不会有回报。”
听到这样严肃的回答,我不禁哑然。张家等级森严,本家更是如此。为了维持家族权威,近亲婚配已是司空见惯,原来男尊女卑也如此严重,在她身上留下了这么深的伤痕。
看到我忧虑的神色,张诗思笑了起来,“结果我赢了。虽然操作这些铃很辛苦,但人的命运就是要靠自己奋斗才能改变。后来我遇到海客,叔叔们待我也很好。虽然父亲过世了,没能看到我的进步,但是我相信他会在天上看着我……我是他的独女,所以,我想成为他的骄傲。”
这样认真的话,我也没法轻率地敷衍。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张诗思微笑道:“因为我觉得,我和你在这一点上肯定是非常相像的。大概我自小都是犟脾气,我对自己的同类很敏感。果然没错……你问我对起灵的看法,我感觉,他和我们是完全相反的——他是一个委身于命运的人。”
我只得沉默,忽然就有点明白闷油瓶的心境了。当年我不停地质问他为什么非去长白山不可,他一直没有出声,恐怕也不是不理我,而是无言以对吧。我们之间的价值观之间,就像隔着一座巨大的山岭。
即使我翻过了长白山,却终究还是没能翻过他心里的那座山。
这就是我最终失去了他的原因吗?
二 歧域 11
“我觉得这是不对的,人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改写自己的命运。所以我还是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改变了他,大概他永远也不会同意跟我们合作吧。这是张家最后一次达成使命的机会了,希望这次和起灵一起来,可以真的有所作为,不虚此行。”
我想起我在藏地的青铜门里的那个梦。不虚此行的定义是什么?奇门遁甲、紫微斗数、诸葛亮卦……多少古人穷极一生,就是为了要预知自己的命运。我曾经在那个梦里想过,终极也许就是一切预知学的蓝本,引导着全体人类的命运。
谁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如果命运本身就已经规定好了终点,那还需要努力吗?
至少我现在的答案是肯定的,既然我被送到这里了,那必然有需要我作为的事情。不改写2015年的死局,我怎可能会死心?
我宽慰地向她伸出手,笑道:“没错,我们都要加油,一起努力。”
张诗思眯起眼高兴地笑了,握住我的手用力摇了摇,“一言为定!之后你也要帮我们搞定起灵,不算数是小狗!”
正感慨着想回应的台词,张诗思突然“咦”了一声,举起左手朝我身后挥了挥,然后长声叫道:“起灵——这边!”
我回过头,就看到闷油瓶不急不缓地朝我们走了过来。
他还穿着分别时那套衣服,倒像是这几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但他回来得居然这么轻易,到底是我太不信任他,还是他这次真的信任我了?
我们三个人竟一时都没有出声,直到一阵刺耳的电话铃打破了寂静。
“哎呀,电话。”张诗思吐吐舌头,“我一会就回来。”说着两腿一撑地面跳起身,很快就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