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无计可施了吗?我心里有些忐忑,跟着他们到了郊外,上了一辆面包车。小玲珑并没有和我在一起,而是上了另一辆车,我叹了口气,只得暂且认命。
我观察了一下,这两辆车都没有齐铁嘴的踪影。以他的性格,这么大的事,肯定不会呆在千里之外的杭州,估计还有第三辆车,在暗中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幸好我报的是去西藏的路线,现在还远远没到铁路通车的时候,这一行只能开着车去,沿途应该能创造出不少逃跑的机会。
但是显然,能想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有我。齐铁嘴的人一路盯得挺死,吃喝拉撒全程三陪,就连我在高速公路加油站的公共厕所上个大号,他们都要在门口蹲着。要不是这个厕所太小只有两格,加上味道确实不对付,恐怕那几个人都得挤进门来。
抱着肚子蹲在地上,我心说自己也是倒霉,一大早肚子就不争气,一阵阵地疼,还要和一群膀大腰圆的大汉挤在一辆小车里,连拉个屎都要被盯着。实在不行,只能一路到普兰的贡迦寺了,那是在圣湖显影前我被救起的地方,喇嘛们应该会站在我这边,到时联合寺里的力量对付齐铁嘴,估计免不了一场恶战。
我在心里模拟了一下战局安排,只是厕所的气味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实在多待几秒都受不了,便准备草草提裤收工。这时地面传来轻微的响声,我一低头,才发现从隔间的缝隙里,居然伸了一只手过来。
我一口气几乎没噎住,定神再看,发现那只手上竟然还攥着一叠厕纸。
虽然我第一反应是踹门问候隔壁演三流恐怖片的二逼,但是脑子同时转起,便迅速抽走了那叠纸。这总不会是给我擦屁股的雷锋,果不其然,我打开纸面,上面写着几个毛绒绒的大字,
“不要出去,等二十分钟,你就自由了。”
还没等我搞明白是什么回事,隔壁就传来冲水和出门的响声。没过多久,门外传来几声吆喝,汽车发动,接着便是一片寂静,再无声息。
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很想站起来看看,但是纸条上的文字遏制住了我的好奇心。我拼命地忍耐,默数着秒,一直到了约定的时间,才走出门外。
外面的光景一切如常,但是,从杭州出发来的那两辆车却都不见了。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时没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大变活人吗?我苦笑着翻着那叠纸,发现里面还有几个红字,“药别吃了”,带着香气,估计是用化妆品写的。
我操,原来这才是元凶。我掏出小药瓶,对着阳光眯着眼看了看,闹了半天我会拉肚子,是因为吃了泻药。
这下子,我大概也明白他们玩的把戏了。隔壁那家伙,八成是易容成我的样子,把齐铁嘴的车队引走了。他一直躲在这里,等我进来掉包,且不说别的,光是毅力就相当不简单。
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能瞒住齐铁嘴多久,总之机会稍纵即逝,我立刻离开加油站,拦了辆顺风车,塞给司机一张大团结,踏上了去往广西的旅程。
侦探时间结束,逃亡的时间开始了。我回头看看远远抛离身后的加油站,合上双眼,再度回想闷油瓶留给我的线索。那里是他记忆的原点,也是我这次出行唯一可以寄托的希望。
只是他给我留言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一年有余。“希望”这种东西,是有保质期的吗?
五 齐羽 62
去巴乃的旅途并不顺利。因为是临时变更路线,我随身携带的财物几乎全都兑换成了路费。事实证明,哪怕是“穷游”两个字还没被小清新们玷污的时代,哪怕是去西藏的反方向,顺风车依然不怎么好截。绝大多数时候,那些疲劳驾驶顶着黑眼圈的长途司机只会任由我在路边蹦得声嘶力竭,连看也不会看我一眼,更不用说停车了。
显然,网上那些旅游攻略根本不靠谱,他们对男人的菊花并没有多大兴趣。
两天后,山穷水尽的我不得不开始考虑抵押仅存的黑金古刀,没想到司机很热情,问过我后特别多绕了段路,把我放在了南平县境内。
到了这里我就轻松多了,依照闷油瓶留下的标识,我没有选择进村,而是直接去了十字暗记指示的地方。
广西号称十万大山,群山连绵,我虽然来过巴乃许多次,附近的山头也没完全走遍,基本固定在几个据点处。如果没有闷油瓶的指示,光靠大海捞针,根本不可能发现真正的巢的位置。
但是我乘兴而去,到达的地方景色却十分普通,岭南常见的冷杉与藤蔓遮天蔽日,密不透风,我沿着兽道艰难行进,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按坐标方位和比例尺,应该是眼前这片山谷没错了,但是“巢”具体是在哪里,我还没有一点头绪。
仔细想来,关于“巢”的说法,其实是我先提出的。当时在西藏的圣湖边,我反问闷油瓶既然在自己的老巢藏了信息,为何还怀疑我,他只说“以为我死了”,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他竟一直记在心里,变成我们之间联系的最后一道保险。
可是,这个“巢”究竟长什么样子,里面藏有什么东西,他却从未说透。
如果是张家的风格,应该是一个类似古墓或者临卡的地方,搞不好我还得挖个盗洞下去。想想这事只有我一个人干也是够呛,何况现在什么工具都没有。
不,山谷这么大,在此之前还得先寻龙点穴找到位置,可那也不是我的特长,以前都是靠三叔的。
我这时才突然有了实感,我是真的变成了一个人,如果不能独自解决遇到的问题,就会立刻完蛋。
抬头看着越来越暗的天空,我叹了口气。山里天黑得早,今天找不到线索就得过夜了,一耽误就是半天。也不知道小玲珑安排的调虎离山能瞒多久,每一秒的时间对我来说都极其珍贵。
我在山间的小湖洗了把脸,冷静下来思考了一番。首先,像“巢”这种地方,闷油瓶肯定是一个人悄悄来的。他虽然本事大,也没帅到内裤外穿的程度,所以“巢”肯定是一个相对隐蔽,但就算单枪匹马也能搞定的场所。
不过,为什么这个“巢”没引起其他人的觊觎呢?它的存在本应该是很容易推测的。不管是谁,只要是经常失忆的人,都需要给自己的记忆做一个整理和记录,否则就无法保证失忆前后行动的连贯性。他们会完全信任那些记录,因为那就像他们暴露在外的灵魂,身体的一部分。
但换句话说,暴露在外的,也必然是危险的。
在欧洲的神话传说中,常会有一些怪物为了安全,把自己的弱点藏在普通人找不到的地方,于是它们最终的失败,也往往是由于弱点被人找到。
这些记录就是闷油瓶的弱点,谁掌控了那个地方,就等于是掌控了他的命运。而掌控“张起灵”,无疑是一件很有诱惑力的事。比如我找到了那个“巢”,就可以仿冒他的语气给他下命令,交出银行卡,替我去盗墓,透露某个秘密,交出某些东西,甚至杀某个人……只要不是叫他去嫁人之类太离谱的信息,他应该都会照办,等到后来他发现不妥,就应经太迟了。
那么,以闷油瓶的谨慎,他会把自己的弱点藏在哪里呢?
我环视着整片山谷,因为植被茂密,能看到的只有满眼的浓绿,根本看不出哪里动过土。在这样的地方,不要一个月植物就能把所有的痕迹抹掉,如果没有固定的标记,哪怕闷油瓶亲自来,也很难找到上次挖掘的地点。
他的标记会是什么?
岩石?树木?
我仰起头,忽然心里一咯噔。
是我先入为主了,“巢”为什么一定要在地底?
想到这我猛然站起来,可转念一想,如果是放在树上,不是更不保险吗?搞不好就被哪只松鼠搬走了。
出于一股不甘心,我还是下到谷里转了一圈,除了一大片藤蔓纠缠寸步难行的地方,确实找不出可疑的地方。
在山间上上下下,脚程并不算多,但是焦虑和茫然更让人疲惫。我拿起工兵铲砍劈那些藤条,简直硬逾钢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斩断一根手指粗的细藤,可和十几人合抱的主体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这里面要藏东西倒是安全得很,不过闷油瓶真能挖开这些老藤吗?藏东西藏到自己也拿不出来,那就没意义了。
我无可奈何,心说上去找找也好,实在不行就在上面过个夜,总比在地上喂狼强,于是抓着缠在一起的藤条往上爬。令我失望的是,上空的藤条依然缠成网状,并没有能往里钻的空隙,别说人了,就算一张纸也塞不进去。蟒蛇般的老藤上生出不少棘刺,藤蔓间偶尔还伸出一些枯枝,似乎是被绞杀的树木的残躯,一抓就断,给我的攀爬带来了很大的阻碍。
不过这样我也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些藤会缠得这么紧了,它们原本肯定是攀在几棵大树上的,后来树木朽烂,连带藤网整个坍塌下来,压成了一坨乱麻。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也终于到了顶。上空一块灰蓝色的天空,薄云托着月亮,是大树倒塌后留下的空隙。借着月光,我找了个相对稳固的地方躺下,一静下来,才感到自己浑身火辣辣的,也不知划出了多少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