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先前比赛结束后，与他短暂拥抱后甚至不曾询问他要不要在马德里留一晚、毫不犹豫地走进球员通道的朱旭的背影，又浮现与脑海。
微笑从梅西唇边淡去。
他知道这是正常。
朱旭有他的队友，有他新交的朋友，梅西？
梅西只是从前他还在拉玛西亚的那段叛逆岁月时的好友罢了。
更何况……实际上朱旭对梅西也没有如何冷淡——实际上他依旧与梅西关系极佳。
可是梅西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四
更早之前，在朱旭还没有回到皇马的时候，或者稍微晚一点，在朱旭回到皇马的头一年，梅西以为，他们的关系就算不能再前进一步，也是能一直保持下去的。
那种私密的、只有彼此能理解的氛围，也会一直存在。
这是无数个诺坎普的星夜打下的基础，是巴塞罗那日光下许多个相处带来的保证。
哪怕那个时候的约定，他们一个也没有实现。
朱旭曾经说过，他会和梅西在同一支队伍，他们约好了要在诺坎普进球，要一块首发一块夺冠。
后来朱旭回了皇马。
梅西心存的许多期望，不得不被主人自己狠心抛弃。
再后来是11/12赛季的国家德比。
朱旭和梅西交换了球衣，他还替梅西整理了发带，赛后甚至还跟梅西道歉。
梅西还能说什么呢？
当赛后记者提问朱旭国家队相关事宜时，梅西一下子振奋了起来。
还有国家队啊！
国家队他还可以期待！！！
尽管2011年阿根廷国家队的最后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但是梅西相信以朱旭的表现，2012年阿根廷国家队绝对会征召他！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同队了！
这几乎是梅西最后的指望了。
可是就连这点小小的希望，都被残忍的命运捉弄。
朱旭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他。
皇马新一任的王子朱旭，改变了自己的国籍，加入了中国国家队。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梅西整个人都快疯了。
再没有什么比得到希望再失去更打击人。
更何况这意味着，他们在赛场上，将永远是对手，而不是队友。
那些过去设想过的，梅西助攻朱旭进球，或是朱旭传球梅西大门的好戏，统统成空。
没有默契的配合，没有赛前的鼓励赛后的相拥庆祝，只有争锋相对你死我活的争斗。
他只能去期待慈善赛，去期待退役后的友谊赛。
但那是不同的。
“不用等很久，我很快就来了。”
在拉玛西亚时朱旭对梅西说过的话，再一次于梅西耳边响。
可这一次，它彻底摔碎在空气里。
可梅西还没能疯起来。
因为朱旭站在他面前，对他说，那是他祖国。
是啊，我能理解。
梅西听着朱旭的话想。
他当然能理解。
可正是因为理解，正是因为知道朱旭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而他无法制止，才会更疼、更难过。
倘若他对朱旭的感情还不曾改变，或许此刻他还能更好过一些。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我不会怪你的，你知道。”
梅西轻轻说。
而我爱你，你又知不知道呢？
抱着朱旭的时候，梅西在心里默默提问。
五
梅西重新收拾好那些信。
现在想来，哪怕是在2012的时候，也比现在好。
当初梅西那么难过伤心，但他与朱旭只要在一起，两个人间就很难插进第三人。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气场。
微妙，亲昵，带着谁也介入不了的默契。
但那种奇妙的、让“朋友”这种关系变得特殊的气场，而今已然荡然无存。
梅西想。
……
2012年？！
梅西僵住了。
他怎么能忘记这件事？？？
11/12年赛季结束后，朱旭曾经陷入不知原因的昏迷一周。
当时梅西心急如焚，在马德里守了朱旭一周。
也正因为如此，在朱旭的养父雷东多面前，他的心思彻底暴露。
但那和朱旭苏醒的好消息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
当初的梅西庆幸朱旭的归来，庆幸自己终归不曾失去朱旭。
可是现在想来，正是从朱旭苏醒后起来，梅西越来越觉得朱旭不对劲。
人还是那个人，朱旭也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交谈举止也不曾有任何不对。
但是……
梅西就是从那时起，越来越平静。
以至于现在，他只能承认自己曾经深爱朱旭，却无法说，他仍然爱着对方。
可另一方面，他又是如此怀念过去的时光，如此眷念那个……2012年以前的朱旭。
有一个念头在梅西脑海中逐渐清晰。
如果，如果那一场昏迷前后，朱旭他，不一样了呢？
他知道这很荒谬，但他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想法。
六
系统对朱旭说，他可以开启归途时，朱旭愣了一下。
“你在犹豫吗？”
拟人化的系统问。
“我没办法留下。”
朱旭答非所问。
没有人比朱旭更清楚，他的处境。
完成升级任务后，他必须回去。
因为这个世界的“朱旭”，还在啊。
他不回去，是雀占鸠巢，带来的是对两个世界的负面影响。
怎么可能会舍得？
朋友们的脸庞从脑海里一一划过，他的父亲雷东多母亲娜塔莉亚，弟弟费尔南多费德里戈妹妹鲁西安娜的也出现了，最后是……梅西。
里奥。
朱旭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踏上归程。
七
他知道或许梅西对自己好感。
在巴塞罗那，当梅西提出想要送他一架飞机的时候，朱旭就隐隐约约明白了。
谁会无缘无故送个另外一个人私人飞机呢？
哪怕他们是那么好的朋友。
朱旭没有接受，是因为潜意识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更因为他知道，早晚他会离开。
国家德比之后，当他决定接受中国队的征召、站在梅西面前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过来。
梅西的眼神不对。
那不是一个得知这种消息的人，看向自己好友的眼神。
朱旭清楚，自己其实挺不地道的。
或者说，残忍。
很多话，是他先说出口的。
而当初，他也是真情实感地相信，他能做到。
但是最后，一点一点打破所有承诺、亲手斩断所有可能的，还是他自己。
对不起，煤球。
拥抱着梅西时，朱旭想。
为他做出的一切，也为他无法回应这份感情。
八
对朱旭而言，梅西是特殊的那一个。
他的养父养母与弟弟妹妹，是他的家人，是亲情上特殊的存在。
而梅西，梅西是不同的。
后来回忆起一切的朱旭，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经历了这些之后，在这个世界里，最了解他的人，居然是梅西。
不管是足球，还是足球之外的生活。
梅西是那个能在球场上洞悉他所有意图的人，也是在场下理解他的所有踌躇不前、担忧与焦虑的人。
而他们共同走过的那些日子……
朱旭握紧了手中奖牌。
那是在2012年的夏天。
刚刚结束的赛季里，皇马赢得了历史性的荣誉。
而朱旭，也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奖牌。
但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人独处时，看着奖牌，他回忆起的，是那个属于2008年的夏天。
那一年夏天，梅西把属于他的奥运金牌，戴在了朱旭的脖子上。
还有去年十月，那个因为朱旭一句玩笑话，就在朱旭生日当天，把自己所有的奖杯奖牌都带到马德里的梅西。
“傻的。”
朱旭低低地说了一句。
他拨通了梅西的电话。
几个小时之后，巴塞罗那梅西宅。
面对梅西“上次你不是说要等以后一次□□换所有奖杯”的疑惑，朱旭一脸任性地回答“我改变主意了”。
“欧冠奖牌换联赛的，你赚啦！”
他注视着梅西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带来的奖牌收好，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要怎么和里奥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要怎么……去说，他就要离开了？
朱旭说不出口。
九
朱旭看着床下那些箱子。
那里面都是他与梅西的通信。
Lily与BLanca，他们互相取的女名……
那时朱旭还在拉玛西亚，自相遇后，就是迅速相知相识。
他还记得诺坎普的星星，和星星之下，陪在自己身边的梅西。
他也记得巴塞罗那的日光，以及那些，和梅西一块出行的日子。
朱旭展开信纸，试图写点什么。
可惜除了一个名字，他什么也没写出来。
他枯坐着，很快等到了系统的通知。
到了该离别的时候了。
系这个世界“朱旭”的灵魂将归位，而他会拥有之前“朱旭”在这里的一切记忆。
“我没办法留下。”
朱旭喃喃。
他什么也没法留下。
包括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