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已到而立之年,潦倒半生,郁郁不得志。
他就这样唉声叹气地回了家,一走进家门,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嚎咒骂声:“哎哟喂,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哟,嫁给这个姓燕的死鬼,整天连肚子都填不饱,还得伺候这个催命鬼……哎哟,老不死的,老娘上辈子一定是欠你们家的……”
男子顿感一阵心烦意乱。但还是咬了咬牙,踏进了屋门。
他的结发之妻,张氏,一见到他,便一边指着屋内那张破破烂烂的床,一边扯着嗓子哀嚎了起来。
“姓燕的死鬼,你瞧瞧你那催命的爹……你倒是舒坦了,一天到晚在外边儿游手好闲,留我一个给这老不死的端屎端尿。”
床上躺着的是燕赤霞六十岁的老父,一次大病之后便瘫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老头哼哼唧唧地晃了晃脑袋,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燕赤霞走了过去,想要安慰老父几句,可一走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
燕赤霞拧着眉僵立在了原地,看到父亲身下的被褥上已沾满了黄黄绿绿的排泄物,因疏于照顾,身上也生出了大片大片的褥疮。
见此情景,他打消了触碰父亲的想法。
张氏还在歇斯底里地哭诉,燕赤霞此刻内心没有一丝伤感和怜惜,只有满满的烦躁。
他记得张氏刚嫁给他的时候,虽称不上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但好歹也算身材玲珑,白白嫩嫩,面容清秀。可这才几年的光景,就变成了个臃肿疯癫的黄脸婆。
燕赤霞感到他已丧失了对张氏所有的爱意,他甚至在心底萌生出了一个想法:假如这些碍事儿的人都死掉就好了。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他是正派人士,怎能嫌弃自己卧病在床的老父和人老花黄的糟糠之妻?这事儿传出去会遭人笑话的。
这样想着,他只得摇了摇头,甩了甩衣袖,走出了家门,想去外面寻个片刻的清静。
在他心事重重地晃到一片丛林时,突然感觉从那丛林中冒出一阵令人心悸的邪气。
他止住了脚步,警惕地紧紧盯着那片诡异的森林——里面一定蛰伏着一只恶鬼,还是只很厉害的恶鬼。
燕赤霞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握紧手中的拂尘。
假如,他能除掉这只恶鬼,必将一雪前耻,名扬天下……但假如他打不过那只恶鬼,必将小命不保。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踏入了那片丛林。
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小心翼翼地顺着邪气的方向找了过去。
拨开繁乱茂密的枝叶,入目的场景却让他目瞪口呆地怔愣在了那里——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虚弱地坐在地上,倚靠着树干。这副模样虽狼狈到极致,却丝毫不能破坏他的美感。他就跟幅画一样,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将周围的景色也渲染得分外妖娆。
这,就是那散发着邪气的恶鬼?
那男子仿佛感受到了燕赤霞的存在,睁开了眼眸,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燕赤霞感到那一瞬间呼吸都快停滞了。他看到一对黑紫色的眼眸,闪着妖异又危险的光,宛如世间最璀璨的宝石。
他们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对视了片刻,燕赤霞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此人并非善类,心中一惊,转身便准备落荒而逃。
“站住。”恶鬼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
燕赤霞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
恶鬼轻咳了两声,扶着树干站起,摇摇晃晃地走向他。燕赤霞脸上血色尽褪,紧紧握着手中的拂尘。
恶鬼走到他的身边,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佻地笑道:“哟,原来是位道长啊。”
燕赤霞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没有说话。
“这位道长,帮小生算上一卦可好?”
燕赤霞看了他一眼,道:“无事不占,不动不占,公子莫要寻贫道开心。”
恶鬼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他阴森森地对燕赤霞说:“既然道长不愿意……那在下帮道长算一卦可好?”
燕赤霞冷哼一声,直欲拂袖而去。
恶鬼用枯树枝一般的手指扯住了燕赤霞的衣袖,道:“别急着走啊,让我猜猜,道长最近是否苦于练功修道之事,一心想练成大法,却接二连三受到阻碍?”
燕赤霞停住了脚步。
“道长想练神功的话,在下倒是可传授少许。”
燕赤霞心说这人满身邪气,就算不是冤魂恶鬼,也定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之人。就算他真的法力高强,自己也不愿去学他那身歪门邪道的法术。
他这么想着,内心深处的轻蔑便浮现在了脸上。
突然,耳边一股劲风拂过,燕赤霞内心暗道不好,连忙挥动拂尘抵挡,但还是晚了一步,被恶鬼挥出一掌拍在额头,眼前一阵眩晕,便失去了意识。
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凉飕飕的洞穴之中,而那苍白瘦弱的恶鬼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惊呼一声,从地上跳起,正要逃跑,却发现体内涌动着一股奇异的热流。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胸口。
恶鬼动了动苍白的嘴唇,道:“刚刚,我将自己的一部分法力传给了你。”
燕赤霞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发现这人的确比刚刚更虚弱了几分,纤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能吹折。
看着燕赤霞惊恐万分的表情,恶鬼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别怕,这不是什么邪术,不会让你走火入魔,更不会要了你的命,这可是……正统的仙术。”
“仙术?”燕赤霞嗤笑一声,“这么说你是天上的神仙?你少骗人了。”
那人摇头笑道:“我没骗你。我名叫薄天,本是天上的神仙,后被人从诛仙台推下,沦落到凡间,苟延残喘,一不小心就入了魔……可,我的法术还是纯净的,不信你自己看看。”
燕赤霞将信将疑地伸出手,用了一成法力在面前一划,出现了一道明亮刺目的金光。
这,的确是纯纯正正的仙术。燕赤霞相信了这个事实后,竟兴奋得浑身发抖。他激动地看向薄天,问:“为什么?为什么要传给我这些?”
薄天答道:“天庭我是回不去了,但我也不想死。如今,我拖着这副虚弱的身躯,怕是撑不了几日。我将法术传授给你,只求你救我一命,每日带些食物和草药送来给我。”
燕赤霞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他盯着薄天,问:“你就不怕,我得了你的法力,非但不救你,反而还杀了你?”
“不,你不会,”薄天直视着他道,“你自诩正派人士,不会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燕赤霞沉默了几秒,突然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猜的不错,我的确不会做出这等事。以后我叫你一声师父,每日给你送饭送水,作为回报,你要将你剩下的法力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如此可好?”
薄天笑道:“成交,没想到你的贪念还挺重。”
自那日之后,燕赤霞每天天一亮就往森林里跑,跟着薄天学习法术。
薄天在燕赤霞的精心照顾之下,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燕赤霞的法力也逐渐增长。
有时候,燕赤霞竟觉得,薄天虽为一个男子,但实在比他家里那个婆娘赏心悦目多了。因此,比起在家面对着他的妻子和老父,就算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也宁愿跑来跟薄天待在一起。
随着燕赤霞法力的提高,各种各样捉鬼算命的生意也逐渐找上门来,燕赤霞的钱袋也渐渐充盈了起来。
赚到钱了,他妻子对他的态度自然也就好了不少。
本来,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下去,燕赤霞开始对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人生重新抱起了希望。
直到那一天,他去找薄天之时,薄天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对他说:“你以后不必叫我师父了,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听到此话,燕赤霞怔愣了一会儿,看着薄天转身准备离开,他才反应过来,飞速上前拽住了薄天,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你撒谎,”燕赤霞咬牙切齿道,“你还有最重要的法术没有传授给我!”
“最重要的法术?”
燕赤霞深呼吸了一口,压低了声线,开门见山道:“长生不老之术。”
薄天脸上突然露出嘲讽的表情,他甩掉燕赤霞的手,道:“不行的,我教给你也没用,你学不了这法术的。”
“为什么?难道这种法术只有神仙才能学?”燕赤霞仍不死心地问道。
“并非只有神仙才能学,只是……”薄天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要想习得此术,必先抛弃所有的七情六欲。你上有老下有小,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