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谢谢,上次的脚伤就已经让我印象十分深刻了。”
两人面面相觑间,蝙蝠侠第一次体会到了“无话可说”之下的沉默是何等的尴尬,虽然说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致力于让任何一个和他说话的人都陷入如此地步就是了。幸好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某些问题的扎塔娜边暗暗心惊地觉得自己的那个猜想可能真的离某个事实很近很近了,边对菲奥娜下达了一个眼下只有她才能完成的委托:
“菲奥什卡,你来试着预测一下这家伙如果照这样下去的话,在未来会因他而发生什么。我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甚至在之前的偶尔几次和他打交道的过程中也没有出现过。”
菲奥娜依言,对着被拘束在囚笼中的小丑伸出手去。
在班提瓦学习的这段和平期内,她的感应能力已经有了相当大幅度的提升,已经到达了基本上可以不用借助外物的力量、只要伸出手去闭目冥想和感受就能感知到冥冥中的力场和能量流动的地步了。可以说只要此刻在她面前的是个没有在精神层面设防的东西的话,甭管是人还是猫猫狗狗还是随便别的什么东西,在她的面前就像是摊开的一本书一样好读、易懂。
扎塔娜正是因为知道了菲奥娜现在在通灵领域的能力已经更上了不止一层楼的这个信息,才放心地把“利用通灵方式从小丑身上获取信息”这个任务交给她的,然而菲奥娜的表情自从伸出手去的那一刻就从来没放松过,不仅如此,她的眉头甚至越皱越紧,到最后都带上了点很明显的、困扰的意味了。
——也就是说,菲奥娜在她最擅长的通灵领域遇到了难题。
自从她来到了班提瓦并且在通灵女巫们的指导下进修过很多东西之后,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正当扎塔娜胆战心惊地想要不要强制把她从冥想状态中叫醒的时候,菲奥娜反倒自己醒过来了,然而醒来的她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光看她的反应也能知道了。
她大睁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宛如濒死的蝴蝶蝶翼一样拼命地扑闪,在明亮的日光照射下,于下眼皮处投射出一片淡淡的黛色阴影。年轻的通灵师死死地看着在她面前蹲下来、对着她伸出手的蝙蝠侠,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一样,声音轻得宛如耳语:
“……蝙蝠侠?”
布鲁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菲奥娜的不对劲了。与其说这是受到了什么力场的冲击,倒不如说她只是单纯地被自己看到的某个未来给狠狠地惊吓到了而已,她本人的身体健康和精神状况还是十分良好的,也就是说他此刻如果想安慰她的话千万不能过于冒进,只能够慢慢的来。
于是布鲁斯对着菲奥娜伸出手去,低声道:
“是我,我在这里。”
然而在变声器的作用下,不管他把语气有意地放得多么柔和,都会嘶哑难听得好像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喉癌晚期一样,按理来说是应该没有任何安慰效果的,可是菲奥娜还就真的被他的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给成功地安抚了心神,那双温柔而朦胧的灰眼睛开始逐渐对焦了:
“……是你本人么?”
“是我本人。”布鲁斯正准备说些什么只有他们知道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共处和独处的时间简直少到可怜,便只好挑了个最近刚发生的事情来讲给菲奥娜听:
“在童话女王来袭的时候,我从满地的莴苣里第一眼认出了你。”
菲奥娜轻轻笑了笑。
——能笑就是好事,至少可以说明她的精神尚未被自己看见的可怖之物击垮。
扎塔娜抢先一步握住了菲奥娜的手,问道:
“你在这个人的身上看见了怎样的未来?”
她的动作太快了,直接把刚想展露一下难得的温柔的蝙蝠侠给挤到了后面去。不过眼下已经没有人还有闲心思去关注这个问题了,因为菲奥娜刚刚终于开了口,说出了那个跟他们必须要避开的未来息息相关的单词:
“我看见了……”
就在她即将把那个单词说出口的一刹那,凛然的长风浩浩荡荡掠过他们的身侧,战甲的披风和洁白的长裙纠缠在一起,就好像这个他们每个人都必须极力避开的未来一样,黑白分明却又混乱得让人什么都难以厘清:
“小丑皇帝。”
自从这个单词被从菲奥娜口中说出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了她体内的忒弥斯之血在这一刻发挥了它应该发挥的最大的作用:
窥测未来,规避弯路。
那么多本来没有必要遭受的苦痛全都得以避免,那么多本来会痛苦地挣扎着死去的无辜的人们也全都可以保全了性命。本来通灵就不是一锤子的买卖,未来也不是死板而一成不变的,利用观测到的未来合理改变当下的做法才是最佳的应对办法。
但是如果真的要把观测到的“依然充满变数的未来”当做“确实会发生的事情”,进而要去利用这个未来、等待这个未来,甚至利用观测到的未来去影响和利用别人的话,那么窥测了这个未来的人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也就是说,在看到了未来之后,只能自己努力做出改变,万万不能将未来的罪行定在眼下的人身上。
“——所以如果我们这次要再次对那家伙施加诅咒的话,就绝对不能让菲奥什卡加入进来。”圣彼得堡的女巫协会在时隔数年后又再次聚在了一起,女巫长塔季扬娜率先发言道:
“而且这次施加的诅咒力度和上次的截然不同。上次的只是让他能够恶有恶报而已,但是这次,我们必须让他血债血偿,必须让他即刻还清他所有的罪孽。”
女巫协会的队伍中立刻就有人持有了反对意见:“可是这种程度的诅咒的话对我们本身也有反噬啊,为什么不能像上次那样用恶有恶报的惩罚呢?恶有恶报的诅咒投入少,风险少,但收益也不低。”
塔季扬娜:“我就知道在我的诸位同僚里,会有人有这么一问。”
“诸位,且听我一言。之前我们不愿意直接动手,是因为和这种程度的人一般见识会很掉价的,且按照这种人恶贯满盈的程度来看,他的报应理应很快也就会到来,届时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会死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的报应不仅迟迟未到,甚至还有继续顺延下去的迹象了。”
之前那个持有反对意见的女巫继续持有反对意见:“可是这件事也跟我们无关啊?既然报应只是‘迟迟未到’的程度而已,又不是说不来了,那就一直等下去不好吗?”
达丽亚也开口了:“是,没错,我们可以等,天理也可以等,毕竟有句话说得好嘛,‘正义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正当那位女巫准备赞赏达丽亚的立场和她一样的时候,达丽亚话锋一转,立刻就把自己的立场实打实地摆明了:
“但是对很多人、尤其是受害者来说,迟到和缺席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这种人存活在世上一天,就要为非作歹一天,对于这种恶棍的行径,我想是个人都不能忍!”
纳塔利亚看了一下环坐在圆桌周围的同僚们不同的神色,心知自然有人不愿意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丑一样的罪犯就付出沉重的代价的,这很正常。倒不如说,这种自私才是人之常情,是正常人会有的表现,而有勇气参与进这次崭新的诅咒来的才都是疯子。
——只是就算要做疯子,也要做最正气凛然的、理直气壮、勇敢无畏的疯子。
在得到了纳塔利亚的“不愿意参与此次诅咒的可以提前离开,我们事后不会追究任何人”的保证之后,本来就与会者寥寥的圆桌边更是剩不下几个人了,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塔季扬娜一声令下,黑色逆十字的蜡烛便在铺着六芒星的桌布上依次排列了开来,正当第一个音节要从她们的口中发出的时候,突然从门边传来了一个谁都没能想到会在此时出现的声音:
“请等一下,我也要加入。”
达丽亚震惊地回过头去制止道:“菲奥什卡,怎么是你?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菲奥娜穿着那件黑色的、用金线绣着绵延不绝的藤蔓纹样的斗篷从门边走入室内。她的灰眼睛在眼部的镂空网纱下依然明亮得让人过目难忘,说出口的话语也是温柔而和缓的,却比任何人都直接了当地点出了一个事实:
“女巫协会的人本来就少,能够完成上次的那个诅咒就已经是走了天大的好运了,更别提这次还走了这么多人。”
“既然这样的话,也就不要顾忌什么窥测未来的后果了,请让我加入进来吧,至少我可以用一条白巫术的支柱来保证这个诅咒的平稳运行,这不管对大家还是对我来说都是极为有利的做法,那么为什么不去做呢?”
这的确是个能够让白巫术过分完善的保护消减的好办法,但是与其相伴的后果也是同样严重的,在场的诸位通灵师也都深知这一点,所以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还是纳塔利亚打破了这阵尴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