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他们到达了毒神殿,安泽一劈碎只有孙飞亮才能够打开的大门后,看到行走的尸人和大毒尸,看到乌蒙贵驱赶着的大批尸人时,达到了顶点。
“师兄………………”平时软软糯糯让人很容易想到甜糕的声音,此时此刻听起来却格外僵硬,甚至带着空灵的感觉:“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呢?”
这个时候,周围人才注意到安泽一的不正常,脸色白得吓人,一向清澈透亮的眼睛,幽深无光得不正常。他目光停在尸人身上,声音轻的宛如梦呓:“丧尸,好多丧尸。。。”
丧尸?
在有人疑惑有人暗嘲的时候,雪魔和莫雨这两个红尘一脉的人微微后退半步,他们都可以感觉到,那个内心温柔的青年,在濒临发狂的状态。
“没有,一切都是真实的。”裴元开口:“那是尸人,不是丧尸。”
“不,是丧尸………………那,焚城。”低下头的青年抬起头,无光幽深的黑眸和面无表情的脸让他看起来,一点人气都没有了。
然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将各大门派的人、浩气盟恶人谷的人甚至天一教苗人弟子也都卷飞出了毒神殿大殿,紧接着,橙色的火焰在之前的大殿里爆发了!
作为一个一年时间就在末世杀丧尸成为九级异能大佬,安泽一除了血脉里天生自带的大空火焰之外,还是一个有着风系和精神系双系的异能者。只是这家伙做事热衷留一手,所以在末世的时候,众人只知道他是变异炎系,不知道其他双系。
安泽一的精神力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不受控的影响周围人。所以落在地上的这一刻,所有人眼前画面一变。
不是烛龙殿的宫殿,而是………………
如同尸人一样的人形怪物倒在地上被焚烧着,嘶吼着的巨型长舌皮肤如癞蛤/蟆一样的怪物被一根冰制的长/枪贯穿在墙上奄奄一息。
他们看到头发短短的、苍白削瘦得吓人的安泽一站在一个受了伤的人面前,那个人皮肤已经如同死人一样青白色,一只眼睛的眼白已经一片黑色。
“杀了我吧,阿一,好兄弟,给我个痛快吧。”他艰难的说着:“我知道你杀丧尸不杀人,只是,给哥哥一个解脱吧。”
安泽一身体颤抖的后退一步,缓缓的举起了手里黑色的东西,他们俩看着彼此,同时开口。
“阿一,谢谢你。”
“不要原谅我。”
“嘭!”脑花飞溅。
“不要原谅我。”他低下头,几滴水滴落在鞋上。
然后,即使画面不多,他们也看到了这个丧尸纵横的世界,天上飞着丧尸乌鸦,地上行走着丧尸以及变异丧尸,而活着的人聚在一起,而安泽一,却一个人一路杀丧尸一路艰难的朝着一个方向走。
无冠之刃是怎么练成的?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杀丧尸练出来的。身上不能有丝毫的受伤,因为受伤意味着自己会变成丧尸。出剑必须一击必杀,因为丧尸太多,不能浪费体力,那意味着死亡。
可即使是这样,在这个道德和法律崩坏的世界,他也依旧努力去救助活着的人,对于需要帮助的人竭力去帮忙,对于禽兽不如的人渣,也坚持以法律来决策处理。
他的神情仿佛永远都是沉静而从容,让人看到就感到心安,有着活下来的勇气。直到,他在杀光了一个高楼里所有的丧尸,手指颤抖的摸出钥匙打开门。
“爸爸,妈妈………………”
屋子里没有人,只有已经死去很久,人类的父亲抱着被他杀死的丧尸化母亲共赴黄泉后的白骨,双手交握着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
他们看到那个已经崩溃到极致反而表情木然的青年,一手一个的抱住两副白骨,缓缓的露出一个虚幻脆弱的幸福笑容:“这样也好,一家人在一起,真幸福啊。”
他释放了火焰。
幻象消失了。
“难怪他当初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裴元想起当初像一个幽灵一样在乱尸岗的安泽一,周身弥漫着那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与空洞。
“但是阿亮不是丧尸啊!”曲云快急哭了,安泽一一阵风把他们这些人送出来,但是作为大毒尸的孙飞亮还在大殿里面!
唐门的人脸色也很难看,他们唐门的大小姐,塔纳的首领,唐书雁也在大殿里面啊!
看着已经被火焰封住的大殿门口,他们就是想进入救人都做不到!
就在人们心焦于里面的时候,火焰开了一个口,从里面丢出来几个人。
“刷!”唐傲天迅速脱了外衣盖在其中一个姑娘身上,而曲云,泪流满面哭着喊“阿亮”的扑到一个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青年身上。
众人:真是以救济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万花。
烟:蠢花。
安泽一:我杀丧尸不杀人,他们既然变成人类,当然要扔出去别误伤了。
等火焰消失,他们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冰雪与焦痕纵横,尸人都烧成了灰,乌蒙贵和他的女儿被冰封成了冰雕,一个小姑娘趴在地上,而安泽一躺在地上,一只手手臂压在眼睛上。
“师弟。”裴元稳稳的落在他旁边,看到他起伏的胸口,就知道他还活着。
“我一直都知道。”安泽一轻声:“我什么都保护不了,我谁都保护不了。”
“我用剑,我却保护不了任何人。我学医,可我却救不了爹娘。”他哽咽着:“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啊。”
想到刚刚看到的幻象,裴元眼底一痛。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安泽一一直都活在自我折磨当中。
他一直都活在愧疚与痛苦的噩梦当中。
他想起当年在乱尸岗,失声痛哭到声嘶力竭的孩子,喃喃的说着“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带一一一起,为什么一一还要活着”的模样,再看看现在周身弥漫着绝望,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随时都可以消失,一点人气都没有的青年,连叹息都没有。
“师兄。”
“怎么了?”
“师兄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我怕我之后忘了。”安泽一放下手臂:“等我死了,直接一把火把我烧了,骨灰找个有风的天扬了就行。别把我埋在土里,太冷,我不想被虫子咬。”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没有器官移植器官捐献,安泽一真的想说能捐的捐,剩下的再烧了。
“就只是这样?”裴元轻声道,眼圈微红。在场其他人都是习武的高手,耳聪目明都可以听得到安泽一刚刚的话。
烧掉尸骨,扬弃骨灰,这在有着“入土为安”思想的大唐人来说,只有非常仇视的人才会这样做。无论是憎恶宋家的黑鸦陶寒亭,还是与萧沙有仇的王遗风,都没有丧心病狂到焚尸扬灰。
安泽一闭了闭眼睛:“或许这样,我可以离我爹娘更近一点。”
“我爹和我娘,一生活得正直无私,与人为善,一辈子甚至没有与人吵过架发过火,死后也该上天堂。”安泽一坐起来,表情平静得让人心疼:“我杀过人,是没有资格见他们的。”
不是的。
“你别想着自杀。”裴元迅速开口,说真的,对于这个世人都觉得乖巧懂事的师弟,裴元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老父亲一样为他操碎了心。不是他外憨内猾,而是他太懂事了,所以才让人操心。
一个人能够承受多大的压力,一个人的心灵强大到背负那么多的痛苦?他看着安泽一,他这个师弟比他想象到的背负的苦难更多,这样的他,他能坚持多久而不崩溃呢?
太艰难了。
然后,他们所有人看到那个青年对裴元仰起头,露出微笑,彷如雨后的天空,清澈明亮,温柔干净:“师兄,我没事。”
“我现在很清醒。对了,”安泽一迅速转移话题:“我记得刚刚打到一半发现有几个人还活着,我把他们丢到殿外了。他们没有事吧?”就他那样风卷着丢出去,没摔断脖子摔出脑震荡吧?
都这个时候还关心别人?说你蠢你还不认!<
穿得严严实实戴着全面具混在唐门当中,之前在他们找掌门的时候拿到天一教秘典的烟在心里面翻了一个白眼,看向安泽一的眼神,复杂得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眼里的安泽一,很爱笑,并且总是傻乎乎的露出幸福又满足的笑容,乐观从容得仿佛不曾见过这人世黑暗与痛苦。
就好像,仅仅只是活着,就足够让他幸福满足了。
而他的所作所为,他的言行举止,也让他成为被很多人都抱有好感的人。可以说,在每一个人认识他的人眼里,他就是一个被世界温柔对待的青年。
可刚刚的幻象让他意识到,他错了。
安泽一的生命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值得开心的事情,他经历的痛苦不幸的事情比高兴的事情要多得多,那些他们想象都想象不到的苦难,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崩溃甚至堕落,可他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理念与信仰,他将苦难视为磨炼,会加倍的珍惜生命,会努力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一点点小事,一点点友善,都会让他心怀感激。
就好像,就好像他生命当中真的就不曾有阴影出现过。
可以说,这个天生和王谷主一样识人心(幻象里面表现出来的)的青年,在见识到一切绝望、灾难、人心险恶、失去此生最爱的至亲之后,完全成长成一个和王谷主相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