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爬到窗户的高度,一只手从外面伸了进来,我踮起脚伸手抓住,他就直接将我提了出去,这人正是苦头陀苦大师,他已经悄无声息的放倒了那留守的几个元兵。
他递给我一张纸,我借着月色看清:“不知道十香软筋散解药在谁身上,日后想办法搞到再给你。今天且循着这个走。”下面是汝阳王府的地图,包括巡逻、阵法和陷阱,还标志着我现在的位置。边界处有一个地方画着星号,我心知这就是我的目的地。他又给我一套寻常仆童的衣裳,接着几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地图吃下,在瑟瑟寒风中换好衣服,按地图指示悄悄赶路。走到途中,平静的汝阳王府突然躁动起来,灯火通明,哨声和警示声此起彼伏,来来往往跑动的人也一下子增多。这应当是赵敏回到书房发现我偷偷溜了,我知道接下来才是关键,每一步都更加慎重小心。如此一步三停,总算是慢慢挨到了汝阳王府的南墙附近。
这南墙里面是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墙边有一颗高大的桐树,树枝一直伸到了墙外。看到这里我总算明白苦大师为什么安排我从这里脱出了,放在其他地方我怕是真没本事凭一己之力溜出去。
这样一个天然的供人逃出的地方,竟然没有什么守卫,也许是赵敏没想到我竟然能跑到这里来?嘛,也难怪,在汝阳王府里呆了两个半月,我别说摸清这里的地形了,连赵敏的别院都没出过,对其他地方更是一无所知。话是这么说,心里总有些不安,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我一步一步摸到树边,提了一口气开始往上爬,还没爬多高,就听见一阵脚步汇聚声和兵器铿锵声,无数人举着火把围了过来。
“周芷若,你还真是总能出乎我的意料。”赵敏的语气又有骄傲,又有气恼。她几步来到树下,在星星点点的火光中向我伸出双手,“下来吧。”
我不太情愿就这么放弃,嘴上向她问话拖延时间,脑子里忙于思索对策,“你是料定了我只能从这里离开,所以故意守在这里么?”
“不。”她笑起来,“我是故意把这里布置成你可以逃开的样子,再暗中埋伏。汝阳王府这么大,你要是存心从其他地方走,我还真得费一番心思。”
“好一个请君入瓮。”我咬牙,“你就不怕我觉得其中有诈,故意从别的途径逃走?”
“可你无法舍弃这样的便利,因为你没有时间了。”赵敏笑得灿烂。
我这才知道她为何在白天故意提醒我小心吃食——若真有此意,悄悄下了岂不是更有效——她是为了让我产生紧迫感,然后心甘情愿的自投罗网。这个妖孽!
“干嘛这样一副表情?”她笑嘻嘻地,“我可没说谎哦,明天开始我就会想办法给你下蒙汗药了。换句话说,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那么到此为止了,周芷若,下来吧。”
我淡定地爬下来站在地上面对她,突然提起往事,“赵敏,你记得上一次我从你手里逃开时对你说了什么吗?——这世界上啊,是有绝对的力量的,在那样的力量面前,计策没有任何意义。”
“你这算是虚张声势?”她皱起眉,心里已经觉得不妙。
“还有,虽然你切断了我和外界联络的所有途径,但既然你知道我只能从这里离开,那么他人自然也知道,这本身,就是最重要的信息。”我话音未落,一位仙风道骨的清瘦道人出现在墙头,朗声笑道,“说的不错。”
“你是?”赵敏借着月光打量来人。
张真人立于清冷的月光下,一声宽大道袍猎猎作响,仿佛随时可以御风而去。“女娃娃,你真是太对老道胃口了。如非武当不收女徒,老道真想收你为八弟子。”
赵敏立刻意识到他是谁,喝道,“张三丰,你来干什么?”
张真人飘飘然落至墙内,“上次我有照顾无忌孩儿的任务在身,不得已让女娃娃随你离开,这次自然是来接她回去。”
“回到哪里?”赵敏问,“你可知她是谁?她是魔教周子旺之女!你当真要插手我大元与魔教之间的争斗?”
我听她这样说,心里一酸。原来不止是我无法忘记家国的仇恨,她也从未放下双方的身份。既然如此,今天更是非走不可了,再留下去,我于她只会更加心软。
张真人哈哈大笑,气势磅礴,振聋发聩,“你元人残暴,多害百姓,如今天下群雄并起,正是驱逐胡虏,还我河山之时。凡我黄帝子孙,无不有驱除鞑子之心,这才是大势所趋。魔教正教,又有什么打紧?再者这女娃娃这么久都未曾屈服于你大元,老道爱才,自然要救她于水火。”
“只怕没你说的那么容易。”阿大扑将上去。赵敏则拔出长剑指着我,“周芷若,你一定要走?”
“一定。”我也拔出腰间长剑,这是苦大师为我准备衣服时特意备在一旁的,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
此次不同于以往练武,赵敏不再留力,招招都是杀招。我虽没有内力在身,但身负九阴真经和峨眉武学,各种武学理念、技巧招式早已烂熟于心、融会贯通,才得以一时不落下风。
其他人看我们缠斗,不敢上前相助,只能悉数过去围攻张真人。张真人单手执剑,随意应付其他人攻击,一边观察我与赵敏拆招,越看越是心惊,“小娃娃,你师从何处?”
“暂且没有师父。”我回答,剑尖一扫,隔开赵敏的攻击,已初感体力不支。
张真人沉吟片刻,“我看你对于剑法见识不凡,然无内力在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刚好我有一套剑法初创,或能解你现在困境,只是还从未用于应敌,你可愿一试?”
我一愣,若没猜错,这是要将太极剑传授于我?可我只当自己是峨嵋弟子,怎能学他武当的绝技,便说,“多谢张真人好意,我已有师门……”说到此处,使出一招峨嵋剑法回风拂柳剑的最后一式『天地鹤翔』。这一式算是峨嵋招牌招式,所能使出之人寥寥无几。
“原来如此,可惜可惜。”张真人叹了一声,只当我是从何处偷学的峨嵋武学所以暗自当成峨嵋派人。过了片刻又说,“我这套太极剑与古来武学之道全然不同,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我年过百龄,所喜者能于垂暮之年,创制这套武功出来;所悲者不能寻一传人,将这理念发扬光大。现在我只将其剑意演示一遍,你能领会多少全凭悟性与底蕴。若是有缘,只求你日后择一传人,细数教授于他,光大其于天下,名扬武当。”
说罢不待我答,在一众敌人中左手持剑右手捏剑诀,双手成环缓缓抬起,三环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一招招的使了下来。使到第五十三式“指南针”,双手同时划圆,复成第五十四式“持剑归原”时将一众敌人全数击倒。《倚天屠龙记》战力天花板,名不虚传。
他出招同时口中沉吟,于我讲述太极要义,“用意不用力,太极圆转,无使断续。当得机得势,令对手其根自断。一招一式,务须节节贯串,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赵敏不想打扰我学习,攻击刻意放缓,神色颇有些落寞。我来不及细想,只留神看张真人剑招中“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之意,并暗自与《九阴真经》的“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相结合,一时大彻大悟。
原来这路太极剑法只是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各种各样的圆圈、要说招数,可说只有一招,然而变化无绝,应付不穷。我划着一个个圆圈,每一招均是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以意运剑心中无半点渣滓。
赵敏的攻势越来越缓,最终似乎手中剑有千钧重,干脆直接将长剑置于地上,“不打了!”
我也将剑扔下,背靠树干默默喘息。这一套太极剑打下来,虽然心中舒畅不已,但体力早已不支,此时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我看着赵敏,正欲说话,突然有清越的少年声音响起,王保保带着他剩下的十二番僧和四胡赶来。“别让她跑了!”同时一道冷厉的箭光划破夜空,直直的向我胸口飞来。
万般危机之时,赵敏听到弓弦之声后果断一个纵身,扑向我怀中。
我的瞳孔猛地缩小,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清晰缓慢起来。不论是王保保紧张的面容,还是张真人吃惊的神色,以及赵敏又有决然又有释然的凄美眼神,都仿佛近在眼前。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我拉住赵敏的胳膊将她圈进怀里,然后转身——
只觉得胸背一凉,接着便是如将背部整个撕裂的疼痛。我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模糊的血色,连神智都混沌起来。与其说是抱着赵敏不如说是靠在她身上,也不知是她在抖还是我在抖。
张真人见状不再与剩下的敌人纠缠,几个纵身来到我身边,“周姑娘,走罢!”
赵敏抓住我的手,声音近乎绝望到近乎嘶吼,“周芷若,你别走。我一定治好你,再也不给你下药,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再也不生你的气,永远对你好——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