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还能想起来那时候他跟喻文州两个人窝在一张桌子上填报名表，他龙飞凤舞地写完一整张的时候喻文州还在填倒数第二栏的入营理由，他开玩笑地想去看，结果喻文州捂着不给看——那时候的黄少天刚学会一句话叫事无不可对人言，骄傲地拿出来拍人脸，然后喻文州倒是反问他，你又为什么来？
他那时候说，那当然是因为喜欢啊。
喻文州愣了一下也把手放开，少年端正清秀的字迹写着：
——我喜欢荣耀，觉得那是一条可以一直骄傲地走下去的路。
然后这条路他们就走了十年。
十年过来经历了不少事情，总觉得现在已经不能叫单纯的喜欢了——荣耀似乎已经变成了扎根在生命中的一部分，在最为轻狂年少的那段时间，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她相连。
可是又再回头想一想，要是现在再有人来问，你为什么打荣耀？
回答却也还是那个。
最初与最末，原本就没什么不同。
“少天从前想过自己来打荣耀会变成什么样吗？”喻文州忽然问。
“没想过——啊我的意思是男孩子的那种‘老子一定是天下第一’的心态不算的话。”黄少天说：“所以我现在经历的，一定是最好的。”
他看着喻文州的眼睛，那里映着他与无数的灯光，又把那句话重复一遍。
“最好的。”
那之后两个人都没说话，并肩陷在柔软的沙发椅里看外面的星星和飞机，喻文州坐着坐着忽然觉得有点困，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半蜷在椅子里睡了过去。
黄少天在他睡踏实之前一直没动，在确认喻文州的呼吸已经完全平顺下来之后摸了外套给他搭在身上。
然后他就不看星星了，换了个姿势一直看着他的队长——直到登机的通知响起，他才轻轻地推了推喻文州：“队长，队长？”
喻文州这一觉睡得是真的挺踏实，被他推了好几下才醒，眼睛里还有那种睡意充足的朦胧湿润。黄少天拉着他，说队长你要睡到飞机上咱俩一块睡——不对还是别睡了，时差刚调过来，还是等落地回家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回队里。
喻文州任他拉着走，一只手里抱着有黄少天味道的外套一只手拖着行李箱——蓝雨队长又陷入了惯常的那种深度睡眠后的不清醒里，一直到排进了入机队伍里他才反应过来，顺手摸了行李箱上自己的外套递给黄少天。
“一会儿出去有点冷，还是披上点。”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穿上了他的王牌的外套。
等到窝进飞机里，夜灯熄灭的时候睡意又涌上来了——但是确实没办法再睡，毕竟良好而规律的作息也是备战状态的一环。黄少天仰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的，喻文州知道他晕机，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给他，结果对方豪迈地拿过来往嘴里一扔就是五粒——然后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在漆黑而安静的机舱里格外响亮。
“这次是劲凉的。”喻文州忍着笑安抚他：“普通的卖光了。”
黄少天用眼神愤怒地抗议，如果不是夜机上一般都很安静的话喻文州觉得他现在可能已经被化成实体的文字泡给淹没了。不过这么一闹，两个人的困意都消下去不少，黄少天扭开头顶上的小灯，拿过喻文州的电子记事本，调出个空白表格文档来跟他下黑白棋。这玩意儿说没技术，但是中间确实有那么点门道，说有技术，但是那么点门道摸清了也就没多大意思。他们两个人彼此都知根知底的，一盘棋下满了整个屏幕也没分出个胜负，干脆就清零重来。这么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次，一直到飞机的播报再度响起，机舱里的大灯打开，空乘过来提醒即将降落请系好安全带为止才收手。
喻文州收好东西，就看见黄少天望着窗外。
从这个高度，已经能看见底下城市盈盈的江水，两岸灯火如星错落，像是一条永不熄灭的光河。
——忽然之间真正有了回家的感觉。
第八十一章
·准备开刷退役梗，不吃这一口的姑娘们请务必慎入慎入慎入慎入，我觉得在上一章完结也挺好的。
生活仍然在按部就班的继续，他们打着属于他们的比赛，谈着属于他们的恋爱，除了时间流逝之外，别的似乎一直都没有改变。
十一赛季的季后赛，蓝雨止步四强。
决赛在微草和霸图之间展开，双方开始的比分咬得很紧，一直到最后一场霸图主场，当石不转的神圣之火在王不留行身上爆开，大漠孤烟直攻突入时黄少天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那一场他们相熟的人几乎都在现场，没有人是傻子，从这一年霸图人事、再到战术的变动，以及平日职业选手群里的蛛丝马迹，他们都明白，这可能是霸图那位十年一如既往的战队队长的最后一场比赛。
英雄退幕，无需送别，只宜壮行。
这个赛季的冠军最终被霸图斩获囊中，领奖台上他们所有的人一同举起了那座奖杯，上面金色的浮刻在光与欢呼中熠熠生辉。
那是时代与年月，是热情与梦想，是从前的与以后的人无数的执着与希望。
而新闻发布会上，在常规的比赛点评过后，霸图新闻官所发布的消息并不令人吃惊。
霸图队长韩文清退役，队长职务移交副队张新杰。
这位唯一从头到尾未曾缺席联盟发展的选手在这么多年之后，终于也踏上了归途。
话既然都抛出来了，自然会有记者问到退役去向。
“我不会离开霸图。”韩文清坐在那里，淡然自若地说。
“相信我们训练营的新生代从今后会更加努力训练的。”霸图的新闻官适时开了个玩笑：“毕竟韩队的威力大家有目共睹。”
底下记者纷纷发笑。
那之后的问题在集火了一通韩文清之后又转到张新杰身上去，而霸图的牧师向来滴水不漏，在抛出了一些官方答案又表达了一些真情实感之后火力再度转移。
这一次瞄准了张佳乐。
问着问着就问到终于拿了冠军是不是心愿已了，然后又问到既然复出就是为了冠军，那么是不是很快也又要选择退役——毕竟是第二赛季的选手，打到现在，消耗也众所能见。
联盟第一的弹药专家蹙起了眉。
“我？还不。”张佳乐似乎有些意外对方提出的这个问题：“是什么让你们觉得我拿到冠军就满足了？”
“还有下一个，更多。”他说：“或许直到猎寻不能再打出百花光影才是终止。”
“但是就算这样，这条路也没有尽头。”
这些大概就是这场记者会上最引人笔墨的东西，再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霸图的新闻官宣告发布会结束。依旧是韩文清先站起身来，走向退席的选手通道，张新杰跟在他后面，然后是张佳乐，秦牧云、白言飞……
他忽然在选手通道前停步。
回首望向新闻间，也许望向更远的地方，也许望向过去，也许望向将来。
退役的发布会不同于普通季后赛的发布会，新闻间内选手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投影，放到场馆外座粉丝们的眼中。
在场所有的记者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所有的人都听见，从场馆外间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霸图好汉们嘶吼的声音。
“一如既往！”
那天晚上职业选手的聚会由于主人公本人的关系，简直硬生生地开成了茶话会。
“老韩你是终于也退了。”叶修叼着根烟说：“啧啧新杰啊，替我给你们训练营点根蜡，是不是能被吓得技能都放不准？”
“多谢前辈关心，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张新杰平铺直叙地这么说着，于是发起挑衅的人略显无趣地撇了撇嘴：“啧，你接手霸图之后岂不是更没意思了。”
“老韩我敬你一杯啊——以茶代酒你懂的。”黄少天忽然又冒出来：“想想那时候我在网游里第一次听到你名号，一转眼十多年啦！”
韩文清点了点头，将自己杯中的茶一口饮尽：“未来还长。”
既然黄少天开了这个头，群众也就都不客气了，虽然说茶没酒劲，但是喝多了也是真遭不住，最后就连叶修都来凑这个热闹，举起面前的小白瓷杯：“啧这龙井真没H市的地道，老韩你们Q市给劲儿的不是纯生吗？怎么不换啊？”
“你能喝？”韩文清扬起眉来，眼里掠过一丝讥诮的神色：“一杯倒。”
群众哄堂大笑。
聊至夜半，也该散了。
作为东道主，韩文清和张新杰一直看所有的人都坐上了回酒店的出租才回俱乐部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到了俱乐部大门口，韩文清才说了句今天难得的晚啊。
“偶尔一次……”知道他是指什么的张新杰蹙起眉来：“今天很重要。”
“不过确实不能再不休息了。”他说：“不然明天的计划也会受影响。”
然后他又说：“队长你也早点休息。”
“现在你是霸图的队长。”韩文清的眉头皱得很紧。
“队长。”年轻的牧师有着如他所持的账号卡一般的固执：“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