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锋望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忽然就觉得有点微妙。
他这个人骨子里颇有些刻板固执，一段时间内盯准了一个目标简直就能心无旁骛地不问外事，这个赛季开始的时候他和蓝雨正式签约，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觉得自己要把自己能做的事做到最好，因此除了训练就是研究荣耀，根本没什么时间管别的。今天这场比赛一过，绷了整年的弦刷一下放松下来，也有可能是高兴的，反正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周围的一切闪闪发亮。蓝雨的狂剑士顺手捅了捅走在他旁边哼着歌的宋晓：
“队长和黄少关系那么好啊？”
“我去不是吧你才发现？”宋晓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啊，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去让你郑轩前辈给你补补课。”
被点名的弹药专家抬起头来：“什么？”
“队长和黄少啊。”宋晓冲前面努努嘴：“咱们小狂剑问他俩关系好呢。”
“那能不好吗。”和这两位一同出道的弹药专家翻了翻眼皮：“第一赛季认识的，这不都五年了？别人从谈恋爱到结婚，估计都没有他俩这一半时间长。”
“都说什么呢？”喻文州忽然停下脚步，把后面正跟着八卦的三人组吓了一跳。蓝雨的队长笑容温和：“各自整理，十五分钟后集合，咱们的记者会。”
不管私底下闹成什么样，等蓝雨战队再出现在记者会上的时候，就又是一群干净利索意气风发的大小伙子。
记者会他们开过不少，不过冠军队记者会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先是喻文州代表发言，然后就把场面开放随着记者提问。他当然还是火力重心，其次黄少天——这种时候，就算再怎么嫌弃蓝雨的王牌是个话痨也不得不追着他问了，而黄少天当然也没辜负记者们的期望，绘声绘色变化多端地给他们把每个问题都扩展成了一篇小论文，提问的记者欲哭无泪，偷偷地跟身旁的同行借录音笔的扩容卡。
“喻队。”忽然有记者举手发问。
“这次团战的决胜局在夜雨声烦和王不留行之间发起，请问喻队对黄少最后的表现有什么看法？”
这问题中规中矩，作为队长兼战术制定者，喻文州经常被要求点评队员的表现，每次他都能浅显易懂而又恰到好处地给出一段回答。不过今天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喻文州却沉默了下，他坐在选手席的正中，头顶上的大灯亮晃晃地照着，包括提问者在内的所有人都等着他的答案，偶尔有快门的咔嚓声响起，不知道又是谁或什么被拍了进去。
他微笑起来，眉目在明亮的光下温和如初夏树间的风与月影。
“少天？他一直是最好的。”
顿了一下，年轻的蓝雨战队队长又重复了一遍。
“一直都是。”
黄少天根本就没想到喻文州会这么说。
他本来以为就还是和以前一样，战略分析，然后自己插科打诨两句切入下一环节。但是喻文州却忽然猝不及防地说了这么一句，而他对整个问题的回答似乎也只有这么一句，他正发怔的时候，蓝雨的新闻官已经示意下个问题。
另一位记者瞄准了于锋，问他出道首年即将冠军斩获囊中的感受。蓝雨的狂剑回答言简意赅，喻文州似乎是准备给他补漏一样，手支在桌子上专注地听着。从黄少天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侧面的轮廓，他坐在这里很多次，也曾这么望着喻文州许多次，却从未有一次感觉和现在一样，刚得了冠军的喜悦和那种突如其来的温柔惊惶搅在一起挣扎在血管里，从指尖到心脏都有些不受控制，就好像突如其来地中了一场混乱之雨。
记者会将近尾声。
惯例的最后总结发言时间。
喻文州被新闻官请到了发言台那边去，听着他清平端正的声音，黄少天忽然就想起很久之前他们自己参加的第一场记者会，那时候喻文州还只是个外界宣称会毁了索克萨尔的操作者，他自己的打法还被评价为毫无剑客的作风简直是完全不负责任，在外面的时候都是副时间会证明的不在意样子，私底下又多做了多少只有他们自己和训练室的电脑知道。然后不知不觉这么久过去，感觉像是做了场长长的梦就到了今天，醒来尽是满目光明。
喻文州的声音仍在继续。
“当初方队退役，我与少天接手蓝雨。”
“担心有过，不知道怎么做也有过，但是我们都相信，什么事情只要一直努力下去，总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蓝雨建队六年，当初不少前辈已经离开，包括魏队和方队……但我相信，现在他们一定也在某个地方看着，为这终于到来的荣耀和必将继续的辉煌。”
“今日蓝雨拿到了第一个冠军，而未来还会有很多很多个。”
“当初方队退役时，面对诸位的担忧，我说未来的蓝雨会如何，不妨请诸位和我们一同走下去，总会有个答案。”
“现在这样的第一步总算不辜负诸位的厚爱，而在以后更长的时间里，仍希望诸位和我们、和后来的人一起见证蓝雨前行的轨迹。”
“她必将越来越好。”
“在所有的蓝雨人心中，她是永不可磨灭的丰碑。”
理论上的讲话结束，此处应有掌声。
喻文州当然不知道在这之前黄少天已经离席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背后，夜雨声烦的操作者和他的账号卡一样善于潜伏，就在他最后言语的尾音落下的那一刹那黄少天从后面扑了上来，将他的队长结结实实地压在台子上，抢过话筒笑得明媚张扬。
“魏老大方队！看见了吗我们是冠军！”
蓝雨剩下的人也一拥而上，纷纷地喊着我们是冠军我们赢了，正式环节已经结束，新闻官也由得他们去，于是转天各大电竞报刊关于新科冠军的报道头张照片都是在新闻发言台前挤成一团的蓝雨队员，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一样的奔扬喜悦，像是永不结束的夏天。
被挤在最底下的是蓝雨的正副队。
这一次也没看镜头。
相视而笑的两张脸。
第四十九章
·信息量有点大，（压抑了很久的）恋爱脑全开。
·喻总唱的是小城大事。
·看完别打我。
回俱乐部还有蛋糕香槟和party等着他们，职业选手不能喝酒，但是不妨碍这群人开了瓶子对着喷，每个人都从头到脚一身湿淋淋的酒香。蓝雨的老板端着酒杯过来找喻文州，笑着说喻队这一杯现在可以喝了吧，喻文州举杯正想说话，忽然蓝雨的一干人等又从后面冒了出来。黄少天带头喊着老板我们一起跟您喝呗，然后又眨眨眼笑，笑容里颇有点他家队长的神韵。
——不过我们是真不能喝多，今儿也就是跟您高兴。
于是他们用八个杯底儿结结实实地灌了老板八杯酒。
黄少天和宋晓他们闹完一拨，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就发现有个人不见了。他开始的时候本来以为喻文州是去洗手间，也没多在意，但是站了一会儿还是没见人回来，就决定出去看看。
刚出门他就看见了要找的人。
蓝雨的队长站在宴会厅走廊的尽头，掌心里小小的一团光照亮半个侧脸，站得有点远，黄少天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脚步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毫无声息，但是一身酒味却藏不住，喻文州侧过脸来看着他，冲手机努努嘴比了个方队的口型，眉目间的笑让黄少天心里的酒瓶子又是狠狠地一荡。他走到喻文州身边去，靠在墙壁上听他说话，喻文州也靠过来，两个人头挨着头，湿透的酒香被体温烘暖，暧昧地缠成了一个将解未解的结。
方世镜说的话不多，都还是些没看错你们之类的话。喻文州偶尔应两句，然后等他说完了这一些，就又说，老魏肯定也看见了。
黄少天和喻文州对视一眼。
方世镜的声音还在继续。
——今天我看见老魏的账号登陆了。
他说的登陆是蓝雨俱乐部的论坛账号，蓝雨俱乐部的论坛是很标准的粉丝模块，只有登陆才能浏览发帖，魏琛的那个自从他退役那天起就没再动过。这时候又登陆，自然是……
——不过好像没多久，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我总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会回来，你们也别太心急。
——我可比你们这些小崽子了解他多了。
方世镜说完这句话后，喻文州又跟他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黄少天还站在原地没挪窝，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也跟对方一样靠在墙上。隐隐的喧闹从不远的宴会厅里透出来，但是这一小块地方却是安静的，像是被下了禁言咒术一样的悄无声息。
黄少天忽然撑起身子来，喻文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紧紧地抱住了。这动作就跟五年前他们刚出道的时候一样，不过那时候他们两个的身量还未像现在这样完全长开，而心态也天差地别。蓝雨的王牌额头抵在他队长肩膀上笑，而因此生发的某种情感像是剑刃风暴一样席卷过蓝雨队长全身。喻文州环着他的脊背拍了拍他的头发，声音里也带着点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