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说:“一点点。”
然后她走就跟Thing一起朝画室里的作品看去。
老规矩——Clement不是很喜欢带小孩,少年时候的他可不是多么好说话的人,还愿意陪着猫憎狗嫌的小孩子闹腾。正相反,他总是将全副心神都投注在自己的画作里,只有灵感迸发的速度缓退之际,才会抽空逗一逗尚且年幼的小表弟和小表妹。
Wednesday和Pugsley想找他玩时候基本只能看到堆起来的画框画架和满身颜料的大表兄,那时Clement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挥挥手让两个人随便玩,玩铡刀玩毒|药还是玩画玩画具都没关系。
前者是Addms兄妹俩玩腻了的一套,出不了问题,后者Clement更不在乎,概因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再好的作品都会被自己超越,破坏掉了也没关系。而且虽然表面如此,Clement对两个小孩的疼爱不比任何人少,能活蹦乱跳的Addams当然要比他随手挥毫的作品要重要。
Clement一向如此,他非是所谓的桀骜莽撞之辈,对待艺术绘画却一贯持自信到自负的态度,可以说这是他生而有之的骄傲。
他骄傲于此,也确所应当。
这个世界上,有摄影家能挖掘人间万物最美的那一瞬,将地狱也捕捉成人人渴求的极乐画面,有歌者嗓音动人,歌喉吟唱上帝也为之动容的天籁之声,还有最负盛名的舞者,弗拉明戈与芭蕾都是他们用以沟通世界的语言,拉丁和桑巴也为他们倾倒……然而他们都不是画家,画家也绝非个个都是Clement。
Clement的双手修长骨节不突,是极好看的一双手,很多人见了他手的第一眼都会问一句他弹不弹钢琴,Clement通常都冷漠说不。另一方面,听闻过Clement Addams之名的人们却知道,这双手将画笔纳入指间时,所创造的美丽同其意志将甚于它本身千百倍。
扯远了,说回现在。
Clement是靠自己的双手编绘星辰和月亮没错,日常生活里却不见得看重他的手较其他身体器官多几分,简言之,他对亲自下厨洗碗不存在一星半点的偏见和不满。而且Clement十分放心Wednesday和Thing,说是做饭就速度飞快的料理着符合Addams口味的食物,冰箱里是他早早备好的动物肝脏和长得很像蟾蜍的牛蛙,全是旁人不能理解的奇异搭配。
Clement独居多年,手艺还算过得去,伴随着厨房里不断传来的诡异声响,不到十分钟,一盘冷餐就被他端在了手里。
餐盘上的食物呈现出类似许多种黑暗料理混在一起的晦暗不明的色彩,这点上Clement完美地继承到了Grandma的厨艺,但他到底是个小有名气的艺术家,是以颜色虽然还是那个调调,经他手过的泥糊状食物却宛然一张颇具风情的黑白肖像。
眉目内秀,五官清晰,正是Wednesday的侧脸剪影。
Wednesday走路总有些不食烟火气的悄无声息,在画室里寻找好玩乐子的时候也像个飘忽不定的午夜幽灵,换个人站在这儿,保不准就要怀疑Wednesday是否真是活在墓碑后面的非人类了。
当然Clement绝不会有此想法,他只是将在他出现后,瞬间飞起扒在自己肩膀上的Thing信手一甩!
当真一个极酷的甩手动作!
Thing在半空划过一道干净的抛物线,搭配着听不见的BGM,Thing非常帅气的落到了休息室的组合沙发上。
Amazing!
Thing五指张开,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点着手指致敬观众!
Clement和Wednesday都微微勾了下嘴角。
“Wednesday吃饭了!”Clement把餐盘和餐具摆到了桌子上,对走近的Wednesday说:“要和它玩一玩么?”
话音未落,Wednesday已经眼疾手快地抽起银质餐刀,刺啦一下,在餐盘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尖啸,很难听,但也盯住了那些蠕动着想要拆分逃跑的线条。
Wednesday说:“Grandma做的饭可不会逃跑呢。”
Clement:“没办法,我的手艺比较凶嘛,就麻烦Wednesday你稍微牺牲一下餐桌礼仪制服它了。”
Clement单眼一眨,顷刻间,衬衫领口微开的青年脸上就有了顽皮的孩子气——勉强还算可爱——占了好皮相的便宜。
Wednesday日有所思:“大表哥的心情很好……特别好。”
Clement:“因为看到了久不见面的家人。”
Wednesday否认道:“你说谎。”
Clement摸了摸脸,他今天没画艺术妆面,心莫名地虚:“我怎么不知道?”
Wednesday说:“大表哥平时坐一次车就会一整天都难以快活,因为这个,以前你在家的时候mom都不会要求你跟他们出门去参加令人困倦的社交宴会。”
她眉梢轻轻皱起,是很认真的思考过后得下的结论:“我也以为得明天才能看到你对我笑呢。”
Clement:“……”
Clement:“这是你在车上就想出来的吗?”
Wednesday:“嗯。”
Clement坐到了她对面,很轻的笑了一下,“Wednesday一直都很聪明呢。”
Thing很是配合地小力拍拍桌面,算作鼓掌。
Wednesday没刻意做出激动的表情,只仰起了脸。
Clement看着她,收起笑,但眉宇间仍充斥着温和的神采,说:“好吧,好吧,告诉你……”
Wednesday安静的听。
Clement用一种非疑问的语气问她:“你不觉得那个年轻的博士很有趣吗?我看着他,心情不知不觉就好了。”
Wednesday挑挑眉,不说话了。
Thing在桌子上敲敲打打,手势换了一个又一个。
“什么?”
“为何……为什么不上去?”
Clement撑着下颌看它“说话”,“语速慢一点,Thing,不要急。”
Thing慢了几拍,Clement于是终于看懂了他一系列动作的准确含义。
“为什么不和Gomez叔叔一样雷厉风行?”
“因为我不是Gomez叔叔啊!”Clement失笑,哄它道:“别管这些了,来吧Thing,击个掌,说好了你要替我保密。”
他语音含混地说了句什么:“我还没……”
Thing没听清,但它向来是Addams忠诚的好伙伴,Clement怎么说他就如何依言而行,毫不拖泥带水。
Wednesday对此保持缄默。她很熟悉这样的Clement,也许说这样的Addams更为恰当,毕竟是家族传统,一见钟情、倾盖如故、一见了然……套用什么单词都行。
你只须知,当注定的时刻到来,多情种与自我意识过剩的差距将应运而出,两派代表参见Gomez Addams和Clement Addams,多情难耐与潜伏谋划在此泾渭分明。
以及,无论如何他们终会得偿所愿。
Clement见得到答案的Wednesday安心吃起了迟来的早餐,Thing答应他之后也不再比划,便不再打扰他们,自顾自是站起身开始整理东西。
Clement昨天接到电话后就把他的房间按照Wednesday的喜好重新布置好了,未来几天将会成为他休息室的会客室却还没整理全,好些他心爱的配饰都可怜地被扫作一团。
这时候就可给大家科普一下。ClementAddams一直是Addams家族里比较“离经叛道”的那个,他的喜好和所有Addams一样,偏爱雾蒙蒙的阴天,暗色调的滤镜和黑白红的交锋,在许多沉默而寂静的画面里寻找使他安宁的一隅。
可同时,Clement从小就立志于当一个画家,他会欣赏一切色彩,不论是明亮的光度还是灼热的红与黄,Clement都能用一种喜爱的目光去看待他们,哪怕他画画时也很少调配这样的温暖光辉。
当GomezAddams在葬礼上对Morticia一见钟情并将其带回Addams的古堡后,不过十来岁的Clement就常常在那些安静阴冷的早晨,跟着新婚的夫妇俩一起到花房去,叔叔和Thing下西洋棋,Clement就在旁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瞧着Morticia婶婶用剪刀修剪玫瑰花枝,他看见红色的玫瑰落在尘埃里,倒刺突出的光秃秃的绿杆留在了观赏的位置。Clement的审美是偏向Addams式的,所以他会和Morticia凑在一块儿赏玩破败的荆棘杆,Clement的艺术性亦是天生就有的,所以他还会蹲在地上瞧那些终将归于尘土的艳丽的红玫瑰。这样的行为偶尔也会惹来Addams夫妇无奈的目光,不过好在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家长,更多的时候都是由着Clement去的。
只要不过火。
例如在用餐前宣称想要照拂众生之类,当个救生员之类的。
那在Addams家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灾难了。
Clement回忆着过去,顺手把墨绿色银星的天鹅绒窗帘挂到了透光的窗户上。
原谅他在外熏陶十几年,到底学不会享受天光明媚,即便他能用客观的视角赞扬他们。
即便如此,Clement也只想安安稳稳睡在他黑漆漆不透一丝光亮的沉重的黑木棺材里。
……
匡提科的天气不比Addams的老巢,或者说,对Clement和Wednesday而言,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比得上那座永远矗立在阴郁天空下的哥特式古堡。
但匡提科的一切,过于热闹的环境和人群喧嚣确确实实都和那座枯山古堡相差甚远,Clement定居在此时就尽最大可能地还原了Addams古堡的内部特点,比如昏暗的灯光,陈旧的摆设,还有些地方故意留下的蛛网与腐朽的痕迹……Clement早就习惯了这样神似又和Addams家完全不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