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觉得灵魂游离于身体之外,他看着自己跪在尤娜面前,表情温柔。他求过两次婚,对着两个人说过“嫁给我吧”,可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个,而且终他一生,他都没机会对他想要的那个人说出这句话了。
他听到尤娜惊喜的叫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他看到周围的人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那枚戒指上,今天阳光大好,那枚钻石戒指折射着七彩的绚烂光芒,没有人能不为它驻足,相信二楼办公室的孔雁也看到了。
阿诚听到自己温柔缱绻的道“这是钻石,这一颗就要打磨一个多月,是我在法国定制的,是世界上最硬的宝石,水不能腐蚀它,火不能熔化它,它代表我对你永恒不变的爱。”
尤娜猛的将他拉起来,扑进他怀里,幸福的哭泣,四周传来了各种口哨声和欢呼声。
不过没一会儿,孔雁就过来了,那些人赶紧都散了,刚发生了大规模越狱,他们事情很多。
孔雁看起来完全信任了阿诚,亲自吩咐司机送阿诚回宾馆,让尤娜陪着阿诚,还约他们晚上吃饭,说是为他们庆祝。
后面的一切都十分顺理成章,既然他要跟尤娜结婚,不可能不去拜会尤娜的父亲,而且尤娜本来就打算跟阿诚去南京,便直接辞去了市政府的工作,阿诚觉得停留一个星期左右,将一切料理妥当再走比较合适,尤娜很赞同。他定了去南京的火车票,就是运送军备的那一趟,孔雁还试探他为什么定这一趟,他只说时间合适,孔雁也挑不出半分不合理。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集 前夜
明楼觉得身上一时冷一时热,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死亡的感觉,他努力睁开眼,想看看死后的世界。
“你醒了?太好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明楼艰难的看向声音的方向,好半天才辨认出声音的主人,“金老师?”他艰难的开口,声音嘶哑,喉咙干渴,他想他可能幸存了下来。
“是我,来,先喝点水。”金婉柔笑着,用小勺将水杯里的温水喂给明楼喝。
明楼喝了点水,意识基本上清醒了,他稍微伸展了四肢,除了胸口的枪伤,似乎一切正常,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是你救了我么?金老师”
“不,应该说,救你的是明镜姐姐。”金婉柔轻声道,声音里有种别样的感慨和哀伤。
“大姐?”明楼不解。
“就是明镜姐姐当初捐助我党的那箱盘尼西林,虽然我们把你拉出了火场,但是我们在紧急撤离,子弹没有及时取出,你的伤口感染了,幸好我手上还有两只盘尼西林,才救回你的命。”金婉柔解释道。
“大姐……”明楼想到明镜,想到明镜留下的那封信,觉得眼睛酸涩,他抬起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挡住自己的脸,呢喃道:“大姐,没想到你不在了,还能救弟弟一命。我这一生,都在你的守护之下。”
去南京的前一天晚上,阿诚麻木的坐在宾馆的沙发上,他不敢去估计明楼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他怕自己会崩溃,会露出马脚。他只能不断的催眠自己,炸毁军备,完成任务,然后去找明楼。
这时有人扣响了房门,阿诚猜不到是谁,只能调整好表情去开门,居然是尤娜。
“女佣不小心打湿了我的床铺,我没地方睡。”尤娜撒娇道。
“怎么有这么不小心的女佣,不过我这里可不能白住哦。”阿诚调笑道,阿诚猜想尤娜会拿这么烂的借口跟自己同睡,不是孔雁想试探他们的关系,就是尤娜想确定他们关系。
“我会暖床啊,付房费够不够?”尤娜娇羞道。
“够付一辈子了。”阿诚说着,把尤娜让进门。
尤娜只带了一个提包,阿诚猜想孔雁明天应该会把行礼送到火车站,便没多问。他起开一瓶香槟,跟尤娜边喝边聊,他希望能灌醉尤娜,这样后面也会好处理些。否则如果尤娜真的想要发生肉体关系,他会很难办。
原本两人聊得很开心,尤娜却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贴近阿诚,轻声说:“你知道你是怎么暴露的么?”
阿诚心内巨震,脸上却毫不变色,勾起一个诱惑的笑容,看向尤娜道:“暴露?暴露什么?”
“暴露你共党的身份。”尤娜看着阿诚,眼睛里波光流转,满是确定。
“暴露共党身份的难道不是明楼么?他已经被我杀死了。”阿诚晃了晃手里的香槟,悠然道。
“因为他是共党,所以你一定是共党。”尤娜说着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伸手拿走了阿诚手里的香槟,优雅的喝了一口。
阿诚向后靠去,用手肘支撑着沙发扶手,微笑的看着尤娜,他的表情十分平静,眼神里带着点纵容和宠溺,似乎在安抚闹脾气的小孩子。心里却波涛汹涌,尤娜拿到了什么证据?还是只是猜测?如果只是猜测,那么她有没有跟孔雁说过?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明楼才是你真正爱的那个人,对么?”尤娜刚说完阿诚便动手了,迅速用左手捂住尤娜的嘴将她按在沙发上,右手迅捷的拔枪抵住尤娜的腹部,双腿压制着尤娜的下半身,防止她反抗。
“很抱歉,不能给你说遗言的机会。”阿诚冷声道。
尤娜却很冷静,她没有反抗,甚至轻巧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她看着阿诚,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冷酷和决绝,那张英俊的脸仿若雕像,没有一丝表情。她觉得特别委屈,眼泪控制不住的盈满了眼眶。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想要为这个男人付出一切,可这个男人不光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还想要杀她。
阿诚看懂尤娜眼里的委屈和痛苦,有些不忍,又想到明楼的话。开口道:“如果你愿意配合我行动,就眨一下眼睛。”这是个很冒险的决定,虽然现在杀了尤娜,自己明天很可能会暴露。但是如果尤娜大喊出声,他现在就会暴露,明天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不过他想赌一次,赌明楼说得对,赌尤娜真的爱自己。
尤娜眨了下眼睛,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阿诚小心的放开手脚,坐回沙发上,却仍然拿枪指着尤娜。
尤娜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悄声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去南京?”
“为了炸毁挂在这趟客运火车后面的秘密军备”阿诚轻声回答,却不敢卸下伪装,仍旧一脸冷硬。
“军备?炸毁?你的计划是什么?”尤娜不解道。
“我会潜进最后两节车厢,炸毁军备。”阿诚淡淡道。
“什么意思?你一个人么?难道你没有支援么?”尤娜说着皱起了眉头,全不在意贴在腹部的枪口,挪了挪身子凑近阿诚。
阿诚也便放下了枪,明楼从不会看错,他相信尤娜已经跟他站到了一边。“所有上海的中共地下党都在转移从712中营救出来的战俘,而且我开枪打死了眼镜蛇,是中共的叛徒,中共为什么要支援我?”
“你的意思是,中共不信任你?”尤娜瞪大眼睛惊讶道,却还记着压着声音,没有喊叫。
“唯一信任我的人已经死了……”阿诚说着,眼里终于流露出了些自己的情绪,像是烧尽的灰,满是破败和绝望。
“你……”尤娜觉得很混乱,他没想到阿诚面临的居然是这样的局面,她猜到枪杀明楼是为取得军统信任而设计的不得已的计划,却没猜到这个计划的执行者只有明楼和阿诚两个人。
阿诚收住了情绪,眼神恢复平静,道:“最好的伪装,就是只有自己知道真相。但我还是不如大哥,被你发现了。我希望,明天你能继续以我未婚妻的身份,跟我一起上火车,你只需要坐火车去南京就可以了,我会在引爆之前分离挂钩,绝对不会让客运车厢受损的,之后你要怎么说怎么做,都可以。”阿诚说着,冲尤娜露出一个带点祈求和期待的眼神。
尤娜却不为所动,冷声道:“别演了,我只希望你完成任务之后,能跟我一起离开。”说着尤娜从提包里拿出两张机票和两张证明,递到阿诚面前,道:“四天之后,有一架运送侨民的飞机开往美国,我搞到了两个座位,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
阿诚看着眼前盖了戳的空白出境证明,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又迅速闪过无数念头。阿诚猛得站了起来,低头瞪着尤娜,声音颤抖的质问道:“这是你弄到的,还是我大哥弄到的?”
尤娜直视阿诚的眼睛,却不回答,阿诚压低声音冲她咆哮:“说啊,说啊!”
“是明楼帮我弄到的,他给我开了方便之门。”尤娜转开目光道。
阿诚险些站不稳,他知道了,他始终在明楼的鼓掌之中,他的命运早就被算计好了。从二乔的营救计划开始,无论明楼是通过什么方法,他在火车上确认了小乔已经招供,那么二乔被转移到712,完全是为了试探他和明楼。明楼说“没看清”,是骗他的,他肯定知道被带进712的就是小乔。明楼一定在金婉柔被送进712之前跟她交代过,让金婉柔接触小乔,设法让小乔改口,将暴露的人变成自己。最后再用自己的死来证明阿诚的清白,为阿诚准备了求婚戒指,进一步证明阿诚的忠心,让阿诚有机会跟尤娜一起离开上海,甚至帮助尤娜准备好了去美国的机票和出境证明。炸毁军备这项任务,恐怕也是安排好的,哪怕没有这批军备,明楼也会给他安排别的任务,因为明楼清楚,如果没有目标,自己恐怕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共死。阿诚想要咆哮,想要怒吼,他心里怨恨明楼的绝情,又心疼明楼的深情,可他不能有任何妄动,他不能惊动盯着他的那些眼睛。他踉跄的坐回沙发里,满眼的绝望,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