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自知命运不可违,悲叹、恐惧、反抗都改变不了事实,那么便不如坦然接受。”
晴明说出这话之时,尚只有十岁,刚收服的大天狗尚处于傲娇阶段,他嘲弄少年的强赋心曲,殊不知少年早已看透并接受了自己的命理,以决绝的姿态走上既定的轨道。
只知道嬉戏的年纪,别人都在欢闹,晴明却只能日复一日枯燥地修行,他应该有过抱怨吧。
末日总会来临的,世间千千万万人为何偏偏选中他成为拯救者?晴明应该有过疑虑吧。
稚嫩的双肩担起人类的命运,沉重异常,放不下躲不开,寂静无人的深夜晴明是否偷偷哭泣过呢。
昔日的情景一幕幕在脑海上演,大天狗倏然感觉对晴明了解得还不够深,对他的保护还远远不够。情不自禁地搂抱住晴明,没有多余的话语,但缱绻的情愫足以让彼此通晓心意。
“显仁。”
晴明曼声打断了这片温情。
“可否借你的草薙剑一用?”
“当然可以。哪怕拿我的性命都可以,只要你需要。”
晴明忍不住微微苦笑:
“我不需要你的性命,我要你好好活着。”
最后强调了一句:
“为自己而活,为我而活。”
“呵呵呵!晴明真是会区别对待,他能为你而活,而我却必须为你而死?!”
路西法似乎见不得他们拥抱,已经攻击过来了。从那道黑洞当中突然出现一个可怖的身影,血红色的竖瞳宛如灯笼大小,盘踞的身躯宛如山峰高耸,祂便是引诱夏娃吃下禁果的恶魔古蛇——撒旦。
竖瞳扫射之处,尽皆化为石头,皲裂成粉末;血盆大口张开,喷射出熊熊红莲烈火,将人间乐园化作地狱焦土;巨大的身躯在京都内游弋,所到之处建筑物无不倒塌。不愧为诞生于混沌中的古蛇,凶悍的力量比八岐大蛇还要恐怖。
“晴明,地狱之主高不胜寒,你来陪我如何!”
路西法的意念牵引着巨蛇,牵引着自己的本体,粗壮的蛇尾猛然甩出,直奔晴明和大天狗,逼得两人瞬时分开。紧接着巨蛇蛇尾用力一摆,就妄图缠住晴明。眼见着少年的身影埋没在蛇尾之中,大天狗焦虑地喊了声“晴明!”,手持草薙剑狠狠劈砍巨蛇的七寸。
撒旦古蛇于混沌中诞生,蛇身本应坚不可摧,但草薙剑威力全开后能劈裂时空,遑论世间的血肉之躯。只听得噗呲声响,那是剑身没入肉体中的声音。渴血的草薙剑尽兴地吸食着古蛇的血液,剑身绽放出妖异的红光,宛如“燃烧”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美得妖娆恣肆漫山遍野。
“吼吼吼吼吼!!”
撒旦巨蛇爆发出痛苦的吼声,庞大的身躯翻滚着扭动着,一如上帝惩罚祂之时。惩罚祂的骄傲祂的阴鸷祂的强大祂的妒恨,归根结底惩罚祂引诱了自己的造物,在人类身上播撒了原罪的种子。
但撒旦从未有后悔,祂诞生于混沌之中,成长于伊甸园之东,乐园的一草一木都浸透了祂的呼吸。从几何起,乐园却先后闯入了三只懵懂无知的人类,牵线木偶一样的家伙没有丝毫思考能力,却霸占着乐园主角的位置。
凭什么!?
仅凭他们经过上帝之手吗?
所以莉莉丝觉醒后,路西法教唆她成为与天使齐寿的吸血始祖;夏娃无忧无虑嬉戏之时,撒旦引诱她食下善恶果,故意挑衅上帝的权威;亚当享受着上帝的恩宠时,骄傲的大天使对此嗤之以鼻。
纵然“自作孽不可活”,但也要败得姿态好看轰轰烈烈!
巨蛇的身躯陡然间膨胀,迅速投下高耸的阴影,京都的建筑相形之下变得宛如细钉,草薙剑更是渺小得微不足道。很快整座千年古都已盛装不下撒旦的身躯,而向天空云层中不断延伸,真正意义上的遮天蔽日。
大天狗及时撤出草薙剑,没心情细细观察撒旦古蛇的这一巨变,他在一片狼藉中搜寻着晴明的身影。位于土御门的庭院彻底化为了废墟,京都也到处楼宇坍塌,比发生大地震还要惨烈,风助火灾,浓烟蒸腾在城市上空。
“晴明!晴明!”
“我在这里!”
一片惨痛的哀嚎中,大天狗敏锐地捕捉到清灵的少年音。循声飞去,发现晴明竟然和青行灯、般若、雪女等人在一起,他们面色凝重,对随后到来的米迦勒、蜜虫微微颔首。
“现在所有人都聚齐了,希望大家能协助我应对这场末世之灾。”
“当然,我们来的目的就在于此。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米迦勒直到现在仍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散懒模样,不过眼瞳深处有着少见的认真。当撒旦古蛇出现的那一瞬间,他便有着不好的预感,果然现在预感成真,连他都难以招架。眼前这群东方人可能不知道世界上正在发生着什么变故,而他的天使神录已经炸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教会信息。
“北海道上空出现撒旦蛇影!没错,就是撒旦古蛇!”
“四国、九州上空出现撒旦蛇影!”
“报!撒旦蛇影横贯了喜马拉雅山!”
“撒旦古蛇在欧洲上空游弋!现在街上很乱,撒旦教成员都齐齐现身,传播末日降临!”
“撒旦古蛇盘踞在纽约上空,民众很恐慌!需不需要动用导弹,已经向五角大楼申请,必要时分核弹也能尝试用一用!”
…… ……
诸如此类消息接二连三地传递过来,米迦勒扫描了几眼,嘴角抽搐,仅回复了最后一条:按兵不动。
“撒旦古蛇,即为路西法的本体,超出世间规则之外,无法用常规怪兽来衡量。所以对付祂核弹之类的就免了,连祂的鳞片也伤不到,弄不好会让人类自取灭亡。”
米迦勒闻言,收回了扫描天使神录的视线,似笑非笑地瞧着安倍晴明。
“差点忘记你曾经和加百列同身同心,自然也知道两千年前的那场蛇祸之乱。”
“是的。‘路西法’妄图吞没人间世界,巨身盘绕整个地球,蛇首与尾相衔,蛇毒弥漫于空气之中,草木触之即死,万物濒临湮灭。最后耶和华亲自出手,擒拿撒旦古蛇,将其封印在地狱最深处的犹大环中。”
“所以只有神才能降服的怪兽,你打算怎么降服祂?”
“自然请神来降服。”
晴明笑了笑,强调说:
“我们高天原的神。”
“没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 五角大楼美国国防部所在地。
犹大环在地狱最底层,见但丁《神曲》
☆、三神器
“那么米迦勒先生、雪女、青行灯,你们辛苦下帮忙救助京都的群众。请神的事则需要我们三人来做,般若你没问题吧。”
晴明最后将目光投向了大天狗和般若两人,大天狗对他誓死相随,太过客气只会显得彼此生分。般若则面色微露惊奇之意,盯视着晴明询问:
“你知道我身上携带着八咫镜?”
请神降临必然要用到与祂关联的东西,而想请创世古神降临,则非三神器不可。大天狗手持草薙剑,晴明继承了八尺琼勾玉,剩下的那一人自然拥有八咫镜。晴明微微颔首,神色微妙地解释道:
“昔日玉藻前混进皇宫,不为别的,就是想要拿到八咫镜,将天照大神唤醒,与天抗命,为受尽天罚的妻儿报仇。结果自然是他输了……玉藻前在魂魄消散之际,应该把八咫镜归还给了你。所以我们三人身上有着同样的古神气息。”
“呵呵呵!你和玉藻前不愧为甥舅关系啊,若早知如此,我便不会来此掺和末日之事。”
羞怒、屈辱以及无休无尽的悲情积聚在眼瞳里,若能穿透千年时光,般若想向那人询问一句“这样玩弄别人的命运、玩弄别人的情感很有趣吗?”。那人真在眼前的话,或许会淡漠平静地回应:
“很有趣啊,看着人类沉沦于情感不可自拔,就会想着‘帝王也不过如此嘛’。”
“陛下对玉藻前怨言很深呢,不过也难怪……”
晴明脸上浮现淡淡的哀愁:
“他有愧于你,但也最在乎你,所以才把八咫镜归还给了你。”
般若面色微微动摇,而晴明接下来的话语让他不得不回心转意:
“且不论玉藻前过往如何?平安京是无辜的,陛下不会想再一次看到平安京在眼前毁灭吧。”
般若缓缓压下闷气,转身就走冷冷道:
“时不我待,想救援平安京,那么还愣在这干嘛!”
大天狗很不习惯他这样的口吻,不自觉蹙起眉头。晴明则笑了笑,牵起大天狗的手,悄悄按了按他的手心。暖暖的心流顺延着相触的肌肤,熨帖了五脏六腑,大天狗的怒气不自觉消散,便容忍了般若的发号施令。
两人追随在朱雀天皇般若身后,相继浮升于高空之中,云层在脚下缥缈。而撒旦巨蛇的身影游弋云海若隐若现,好似波澜起伏的山脉,望不见尽头无法测量高深。远处宛如彤红太阳的两个物体,穿透云雾放射出殷红色的光芒。
“快躲开!”
晴明话音未落,两颗彤红太阳之间突然出现猩红色的“洞穴”,内部黝黯腥风万里——那竟然是撒旦古蛇的血盆大口!毒气顿时弥漫长空,洁白的云层宛如被污水冲刷过,变得混浊不堪。